偷听完后,疾风之狼赶紧坐在沙发上,假装挠头发,实际上是心虚。
励走了出来后,先是一愣,然后立马恢复了镇定:“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他走到沙发边上的餐椅前,坐了下来,“我已经教育过小雨了,刚才是在不好意思。”
“不!”疾风之狼赶忙说道,“不好意思的是我。我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我……就算心里这么……啊呀……”他真想把自己的嘴巴封起来,都说的什么鬼话。本想解释,却越说越离谱,干脆心里想的全都说漏嘴了。
见得疾风之狼这个模样,励不禁笑了出来:“呵呵……没事的,有你这种想法很正常,太正常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刚进单位工作,想法和你一样。我那时候可是十几年前,情况要比现在好多了,但也忍不住要吐槽。不过呢……”他收起了笑容,“很多事情靠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是改变不了的。从入职前的美好幻想,到看到现实。从不妥协,到无奈,最后到适应。”
疾风之狼问道:“那为什么不换个工作呢?”
励答道:“要说入职培训结束时,我们都宣誓过,那么似乎有点虚伪了。但我们每个法律人,最初的梦想都是能够成为一名法官。既然选择了法学专业,就想要走下去,更何况毕业后第一时间考进了法院。出去做律师对我们来说再容易不过了,但会有犹豫,怕不适应或者不甘心。时间久了,就坚持过来了。更何况,每个行业都有难处,都会有抱怨,就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了。”
“那……”疾风之狼想了想,问道,“整天被那种人骂,不难受吗?”
励笑了:“刚开始不仅难受,还更气愤。好几次都会问自己,这就是我们要保护的人吗?遇到的多了,不仅是习以为常,也会慢慢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自己的定位是什么,作为法官应该做什么。无力改变,只有妥协,但我们都相信,做好自己的工作,环境会变得越来越好,社会总是在进步的。更何况,我需要去坚守……”
“坚守?”
“对……”励点了点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信念,没有信念,就等于行尸走肉。迷茫总是有的,就像我之前每天晚上都要喝的酩酊大醉一样。可是想明白了,就可以坚守下去,坚守自己的信念。这样,就更容易找到自己的定位,坚持走下去。”他看了看主卧室的门,“也是为了孩子今后更有更好的环境,我们这些人就该做好自己的工作,汇聚绵薄的力量,成为能让明天变得更好的洪流。”
疾风之狼陷入了沉默,曾几何时,还是孩子的时候,多么崇拜自己的父母。没错,孩子崇拜双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眼前的中年男人,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压力,却使用坚守着最初的信念。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都苦苦支撑着心中的理想。哪怕这份信念与理想是那么不切实际,或者是这辈子都无法实现,但还是坚守下去。想到这里,他感到无比羞愧。
“睡吧……明天继续和我去单位看看吧。”励拍了拍疾风之狼的肩膀,回房间去了。
疾风之狼平躺在沙发上,两眼始终没有合拢,回想着之前噩梦里的一幕又一幕。墓丘……背上插满剑的男人……滴落而下的鲜血……头顶的铅云与四周的迷雾……发出低沉金属声的金色天平……坐在高台上的黑雾人和手中的木槌……不!那就是法槌!
……
第二天早上,小雨一走出卧室,就跑到疾风之狼身边,奶声奶气地说道:“叔叔,昨天对不起,我不应该发脾气。”
疾风之狼赶紧说道:“没有没有……小雨,昨天是叔叔不对,不应该这么说。”看着这孩子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倔强和固执,真的非常乖巧。
励也从主卧室里走了出来,靠在门框上,欣慰地笑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疾风之狼跟着励去单位实习了整整三天,经历了更多。他本以为在这种单位工作非常简单与轻松,但令他惊讶的是所有一线专员的工作量大的惊人。审判员每个月需要收数量庞大的案件,每周至少安排两天庭审,还要参加专业会议,汇报案件,写调研文章,处理自己案子的投诉等等。撰写判决书是他们最基础的工作,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可这项工作唯有挤时间出来才能完成。书记员呢,别以为他们轻松,除了庭审记录以外,还有庭审排期、发送各种材料、校对文书、宣判、归档。各个环节的工作都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而且不断进行改革,许多简单的工作变得复杂化,加大工作量,只为了迎合高科技,为了互联网办公之类。
来参加诉讼的当事人各种各样,纠纷也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要说他们这些审判员是居委会大妈,也并不为过。励对此的解释是民事审判庭处理的就是这样的纠纷,看到的就是世间百态。
一次午休时,励躺在躺椅上呼呼大睡,估计一上午工作累趴下了。疾风之狼依旧是在临时座位上发呆。朱见这小实习生一段时间下来,干活还挺勤快,就送了一份奶茶给他。
感谢带教老师的奶茶后,疾风之狼细细品尝起来,哇塞,还真不错!话说自己在大学时,喝的什么珍珠奶茶,那味道可不能与这杯奶茶相比。
朱见他这段时间显得有些失望与迷茫,便轻声说道:“感觉这里的工作怎么样?”见对方有些为难,她微笑道,“和学校里面听到的差很多吧。”
疾风之狼点了点头。尽管没有在法学院念过书,但电视剧和电影还是看了不少。
朱说着和励类似的话,说了说自己刚进单位,慢慢地蜕变,或者说是妥协。说到底,大家都差不多。随后,她偷偷的说了说有关励的事情:“你觉得他怎么样?”
疾风之狼说道:“挺好的呀!”
“呵呵”朱想了想,轻声道,“我是十年前才和他一起重新考议事厅专员进来的,之前和他一样,不过是在市高院。他呢……虽然不知道他刚进单位是什么呀,但基本上和我们差不多。奇怪吗?他做了那么多年法官,我为什么还是助理。”
“为什么?”
“我们其实也都很努力,但少了一份坚持。我们选择这条路的人,没有一个不像成为行业的巅峰,可改进来,变革去,让我们的晋升路越来越难了。先是需要笔试遴选助理审判员,后来干脆取消了,需要通过三场考试才能晋升,名额越来越少,符合考试条件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我们有资格遴选的时候,不但要考试成绩好,还要平时积累调研成绩和工作业绩。我们和他爱人比较熟悉,听说过他白天拼命工作,晚上写调研写到凌晨两三点,什么都是名列前茅……”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我们其他几个人呢,比他差多了,所以我们很多人都没能通过遴选。到现在为止,改革那么多年下来,不知多少助理放弃晋升了……好多和领导关系好的,即使积累少,也能过关,让我们很不服气,但唯有他,我们都很佩服,很认可。这也是我同意做他助理的原因之一,毕竟我和他是同一批的。”
“那么……”疾风之狼问道,“还有其他原因吗?”
“其他么……因为他对自己同事比较好。”
“哦……”
慢慢地,疾风之狼稍微对励的这份工作有了一丝理解。而且,这不单单是对工作的妥协。工作的话,要求不高的话,能养家糊口便可。要在一个行业上妥协,牺牲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梦想并不算什么。这份妥协为不是自己,更多的是家人。父母老去,需要人照料。孩子年幼,需要呵护与教育。如果因为自己任性,动不动就去追梦,或者整天摆烂和颓废,甚至酗酒,那么除了对自己不负责任外,是对家人不负责任。所以呢,妥协其实是为了坚守……不但是心中的理想与信念,更是自己的家。
他时不时回想利刃,那些噩梦,还有和利刃的决斗。之前,他根本没过,也想象不到,利刃面对了什么,见到了什么,只是带着满腔热血与儿时的回忆,说出了当时的话。当他真正看到,甚至面对这些事情,似乎根本承受不住这些,也慢慢地理解了利刃为何会变得那般。眼前的世界不知是真是假,但至少让自己可以相信,绝对和利刃说的相差无几。或许利刃经历过的,要比这些更加可怕。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呢?还有阿勒耶的契约,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或许现在他看到像励这样的人,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些意识体。
……
周五的下午,励和单位请了假,准备去接小雨。平日里都是岳父开着电动自行车去接,可今天因为岳父岳母和老同事们聚餐,所以只有励开车去接了。疾风之狼坐在副驾驶上,享受着第一次陪人接娃的旅程,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学校距离他们居住的小区不过一公里,可因为学校放学时段的缘故,拥堵严重,开了半小时才在学校后门的路边找了个空位停下。疾风之狼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排队和堵车,这一路真让他心跳加速,焦躁不安。反观励,一脸淡定,哼着小曲,没事还用手指在方向盘上打节拍,全然一副轻松的样子,和疾风之狼形成鲜明的反差。
校门口早就挤满了家长,人行道上是密密麻麻的人墙。励和疾风之狼都相对矮小,经历了千辛万苦,总算是挤了进去,来到接送孩子的通道。因为一年级的孩子放学最早,所以他们必须越过这些提早来排队的高年级家长,赶在孩子被送出来前来到通道口。
哇塞……这也太夸张了吧……疾风之狼心里嘟囔着,自己小学的时候,基本都是自己往返学校,哪有家长接送那么舒服。这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一个比一个精贵。
终于,小雨的班级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列队整齐地走了出来。励又是废了好大劲,才挤过好几个身形高大的家长,把小雨接了出来。回停车处的路上,小雨非常地兴奋,毕竟开学后,爸爸是头一回来接他,所以高兴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
疾风之狼经历了刚才那翻山越岭的接娃之旅,可谓是半条命送掉了,有气无力地跟在这对父子身后。妈呀……这不比每天早上的世界大战轻松呢……
“啊呀!”励和小雨正聊的起劲,迎面走来一个彪形大汉,脸上还有刀疤,和励撞了一下。只是轻轻一下,这个彪形大汉就叫嚷起来了,“谁那么不长眼睛!”
疾风之狼听了有些生气,便走上前回敬道:“你自己低头着看手机,还怪别人!不知道这里是学校吗?撞到小孩怎么办?”
“你小子活腻了是吗?”彪形大汉把袖子撸了起来,一副准备干架的样子。
小雨在疾风之狼的影响下,跟着喊了起来:“就是你不对!看我爸爸怎么收拾你!”
彪形大汉噗嗤笑了一声,带着轻蔑的口吻道:“你爸爸这样子,就是个废物,哈哈哈!”
励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拉着小雨,叫上疾风之狼走了,丝毫没有理会那彪形大汉,任由对方在身后狗叫。
“爸爸,他都叫你废物了,你干嘛不收拾他!”小雨急忙问道。
“和这种人在大马路上打架,你同学看了,会怎么想?会觉得你和你爸爸都很不文明对吧!”励温和地说着。小雨听了便点头称是。
疾风之狼有些费解,换做他,即使在没有伊特拉姆力量的时候,也肯定要吵过对方。打不过没关系,可以跑,但嘴巴上课不能输,哎……
嗯?当他们路过学校侧面的一条小路时,他突然感觉到之前时常出现的奇怪气息。猛地朝路对面一看,不远处是一个工地,高大的隔离墙之间有一个细小的走道。一席漆黑斗篷的怪人赫然出现在走道里,借着走道遮挡住阳光,几乎融入了黑暗。令他神色刹那间凝固的到不是这怪人的样子,而是后者的举动。与之前看到的那次不一样,这一回的怪人趁着周围人烟稀少时,俯身爆射而来。
“不好!难道是要……”疾风之狼两眼瞪大,发现这怪人是朝着励和小雨冲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