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清之笑道:“千人千面,万人万解。我又不是那等恨人有笑人无的,她同我好,我便愿见她好。你也快别替我烦这闲心。”
银蝶这才笑了。
又有蕙香领着人,拿了铜壶去附近的农户家打井水。
那些村姑庄户见了蕙香等衣裳款段,岂有不爱看的,竟都围了过来。
蕙香笑道:“谁家有水井?可能让我打壶水来?”
里头忙挤出来一个老媪:“姑娘,我家有,你随我来吧。”
蕙香点头,领带着人随她过去。
“我家里头有口甜井,水又清甜又凉快,庄里头都晓得的。”
蕙香原是想打点水给奶奶洗手,并不是为了喝,听见老人家这么说,也只笑着应了。
小丫鬟上去打水,蕙香便留心看着院里。
虽有些逼仄,倒也干净,门前还摆着锄、犁等物。
不过一会儿,小丫鬟打好了水过来。
蕙香笑着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铜钱给老媪:“多谢老人家了。”
老媪千恩万谢地接过,喜得只念佛。
等蕙香走了,她家孙女还盯着看呢。
老媪拍了她一下:“死丫头,还不去干活!”
小姑娘撇撇嘴,低着头去了。
王熙凤知尤清之在外头等着,只说了一刻钟,便赶了贾琏走,下车来寻尤清之。
尤清之见她脸红红地,笑道:“正好蕙香打了水来,你也来洗洗。”
王熙凤依言洗了手,平儿又递上帕子擦净。
“今日多谢嫂子了。”
“这回你放心了?”
王熙凤双手合十:“只盼着老天爷开开恩,天快些凉起来吧。”
尤清之笑道:“人也见了,明儿我带你去庄上避暑去。”
王熙凤因说:“庄里有什么好东西,值得嫂子请我。”
尤清之卖了个关子:“你随我去就知道了。”
第二日,尤清之让惜春告了个假,只说去庄里避暑,让先生也不必来了。
留了银蝶在府里守着,领着王熙凤和惜春去了杏花庄。
杏花庄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
原先这庄子是以杏花杏树得名,耕地不多,佃户也不多,十足的冷清。
水患过后,离庄子外二里地的荒地,竟陆陆续续有人就此开荒,变成了一个小村子。
杏花庄卖出了绣品,绣娘们手上也多了银子,她们有吃有喝的,钱也没处使,因而手头松得紧。
常使银子让外头的人送些新鲜瓜果玩意儿进来。
久而久之,除了外头的农户们,还有些商人瞅见了商机,一有什么新鲜物事,就先往这儿送来。
尤清之等刚坐下,桔儿就端了一碟子荔枝过来,下面还铺着一层碎冰。
“这是昨日外头才送过来的,说是广州府运回来的,极新鲜,二位奶奶尝尝。”
尤清之笑道:“前日蓉儿送过来手掌大的小篮子,说是花了八两银子。芃哥儿吃完还想要,我让人出去寻,只说没有了。”
桔儿剥开一颗,递到尤清之嘴边:“我这儿还有,小爷若想吃,待会儿我让蕙香装了去。”
“何必如此,只怕不便宜。”
桔儿笑道:“说出来奶奶要笑话的,娘子们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听说有荔枝这样新鲜东西,把钱合起来买了两大筐子。
我听说之后,说了她们两句。她们只说有钱不花拿来做什么,倒堵得我没话说了。”
王熙凤细心听着,并不插话。
尤清之偏头把核吐在帕子里,才道:“荔枝虽性温,但吃多了易上火,你看着些娘子们。”
“知道了,奶奶。”
尤清之朝她招招手,桔儿便俯身过来,如此说了几句话。
桔儿笑看了王熙凤一眼,答应着走了。
尤清之和惜春一人一边拉着王熙凤的手去了一间房里,又让丫鬟们出去候着。
“好嫂子,好妹妹,你们这是做什么?”
尤清之没好气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快随我去换了衣裳吧。”
等王熙凤在屏风后换上缭绫浴袍,却不大好意思出去了。
惜春已然下水,尤清之拉着她出来:“这儿就我们几个,你羞什么?”
王熙凤嗔道:“是我羞?是嫂子太不羞了!谁知你带我来做这个?”
“这个是哪个?”
“你……我……”
“什么你啊我啊,”尤清之指着浴池里的惜春:“你瞧。”
王熙凤大眼瞧去,便见惜春如同一条鱼一般,轻盈地穿梭于水中。
王熙凤一下子呆住了。
惜春游到岸边,朝王熙凤招手:“凤姐姐快来,我教你游水。”
尤清之轻轻将她推到岸边,朝惜春使了眼色,悄悄出去寻周夫人。
林如海夫妇得知周夫人母子应了收义子之事,欢喜万分。
本想亲来金陵定下此事,又苦于公务在身,不能成行,只好耽误了下来。
尤清之这回来,除了避暑,也是为了替贾敏传信。
听尤清之说完,周夫人笑道:“齐儿是晚辈,该是他登门拜访才是。”
“姑母说好歹要见见您才是。”
周夫人因说:“却也不怕,真有缘分,总有见到的那日。不如商量个日子,叫齐儿去扬州一趟,我这儿倒不要紧。”
尤清之便道:“如此,我先和姑母去封信商量一下。”
“也好。”
周夫人喝了口茶,又开了口:“正好你来了,我也有件事儿要与你说。”
周夫人踌躇片刻:“庄里的娘子们都长起来了,我也没什么可教的,从明日起,我就请辞回去吧。”
尤清之皱眉:“可是你有什么顾虑?还是你觉得庄里有何处不妥?”
周夫人笑道:“我说的原不是什么套话,是真觉得庄里用不上我了。我如今也是白拿了工钱。”
周夫人来杏花庄是教画的,如今绣娘们个个都有一手好画技,都是她的功劳。
这几年周夫人在杏花庄过了一段最快活的日子,私心里她是不愿意离了这里的。
可她又是不愿占人便宜的性子,遂还是开口请辞了。
尤清之道:“夫人可听知道《清明上河图》?”
“自然听过的。”
尤清之便笑了:“既娘子们如今不用教了,夫人正好甩开手,专一画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