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摇头,咧着满是黄牙的嘴苦笑。“**年前,在吐鲁番打仗的时候,额埋弟兄们的时候”“好些弟兄的银钱,就在兜里呢”“到死都没花出去”“额就想,其实还不如洪武爷那时候给卫所种地嘞。”“你狗日再胡咧咧,老子现在就埋了你!”突然,陈友纵马过来,马鞭不轻不重的搭在老兵的肩膀上。“呵呵!你看额就说两句闲话你都不让!”“狗日的我给你脸了啊!”陈友再低声,然后从马上直接跳到大车上,挨着徐盼坐,“你狗日的咋不出声”徐盼把水壶递过去,“说啥”“你狗日的现在是老子的副手,老子要是死了,你就是头儿!这千把人你得管”陈友咕噜一口水,冷得直皱眉。“军心,知道啥叫军心士气不”陈友又低声骂道,“这老狗日的一顿瞎咧咧,把人心都咧咧丧气了。你看看这一个个的,都他娘的无精打采,那有点兵样子”“你得管”水壶被陈友拍了回来,“你得打你得骂不能让他们啥都说影响士气!拿出官威来,你那鞭子是烧火棍”徐盼瞅瞅老兵的背影,“你自己咋不打他就在那赶车呢,你去扇他嘴巴”“你”陈友语塞,低头道,“老狗日的在宁夏救过老子的命,老子不能打!”“哎!”突然,赶车的老兵把双手从袖子中抽出来。“头上有鹰”徐盼抬头,湛蓝的天空之中,一只鹰盘旋翱翔。“那鹰脚踝上有环呢”“你老狗日的看清没有”陈友仰着脖子,大声骂道。“要是野鹰,见着这些人早就惊远了”老兵说话慢慢悠悠,“这畜生肯定是人养的”“许老三”陈友再次跳上战马,“让前边的弟兄们小心点,游骑兵派出去”说着,再次纵马大吼,“都精神点,别他娘的跟死了媳妇似的!”“有人养的猎鹰在天上,就说明附近有人”“而且不是一般的牧民!”徐盼看着头上还在盘旋的鹰,心中暗道一句之后,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在这种地方遇到的人只有一种可能,敌人!“起来起来,都他妈别躺着了”徐盼回身,对着炮手们拳打脚踢。“五人一组,各回各位,把骆驼都看好,别惊了”炮手们心中骂骂咧咧,跳下大车。“呵”突然,赶车的老兵一阵轻笑。“你笑啥”徐盼问道。“是不是手心冒汗”老兵回头,浑浊的双眼之中写满了不在乎三个字。“不用咋呼咋呼没用!贼人来了亮刀子砍他娘的就是嘞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死,咋呼个球”说着,嘴里继续碎碎念,“刚才千户说狗日狗日的千户说皇上过寿”他低下头,咬着嘴唇,“额都忘了自己是啥时候生的嘞额好像岁数跟皇上差不多额这辈子也没人给额过把寿”“秀才大人,皇上过寿吃面条不”“皇爷爷,您快吃碗面,歇歇”光秃秃的稻田不能是光秃秃,而是堆满了稻穗的稻田边上。一哥儿端着一碗面,送到了蹲在地上的朱允熥面前。他看着堆积起来小山一般高的稻子,嘴角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皇爷爷嘶”因为烫,一哥儿的嘴里不断的抽着冷气儿。“接着,你死人呀,烫着他呢”朱允熥转头怒道。王振赶紧上前,可是一哥儿却执拗的不许。他端着碗,小心的踩着田埂,“皇爷爷,趁热您干了一上午的活了,天又凉,所以孙儿叫人多加了姜蒜”“呵呵,还有个荷包蛋!”“哎哟!”朱允熥起身,下意识的双手接过,“还是我大乖孙惦记我”可是,就在他接碗的瞬间。那碗因为左手的无力,在他的手中猛的一偏。“嘶”汤汁一下洒在了朱允熥的手腕上。幸好一哥儿没松手,不然就全洒在朱允熥的怀里。“万岁爷”王振赶紧上前。“皇爷爷”“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没拿稳,跟你不搭嘎。王振把面接了,我去那边桌子上吃”说着,朱允熥看向一哥儿,“你怎么了”一哥儿眼眶通红,看着朱允熥藏在袖子中的左手。“爷爷,我喂您”“啥哈”朱允熥笑笑,“我又没七老八十瘫巴在床,用得着你喂食”“可是你的手”“老毛病,死不了人!”“嘶”一哥儿控制不住的抽泣,啪嗒一滴泪珠掉在了碗中,消失不见。“啧!哭啥”朱允熥板着脸,“憋回去!”“每年天凉了之后,您的身子都比春夏的时候差”一哥儿低声道,“一到冬天您喘不上气睡不着觉”“嗨!”朱允熥起身,背着手往回走,“人老了,不都这样吗”“皇爷爷!”一哥儿端着面碗跟在后面,“要不,回南京吧那边没有北京这么冷。”“我哪都不去!”朱允熥坐在了廊檐下,三花猫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直接跳到他的腿上亲昵的蹭着。随后,他低下头,对着一哥儿放下的面,吸溜了一口。吱嘎吱嘎,大片的姜在他的口中嚼着,既香又辛“孙儿给您拿个勺去”“不用,别折腾,挺好!”朱允熥吃着面,看着一哥儿青涩的脸,“我是皇上皇上不能瞎折腾!从北到南这一路多少百姓跟着难受呀我要是图舒服,当初就不迁都了”“那您别忙活这些庄稼了”一哥儿又央求道,“再累着!”“呵呵,没事,我就当溜达了!”朱允熥大笑,“再说我也啥都没干,就在边上卖呆儿了!”说着,看看一哥儿,“你有这份孝心,爷爷就满足啦!哈哈!”呼呜突然有风吹来,一哥儿眼疾手快,一片落叶差点落在面碗中的落叶被他挡住。呜爬着的狗子,也突然坐了起来,竖着耳朵,警惕的看着前方。吃着面的朱允熥,抓着落叶的一哥儿抬头。远远的,一队人影,影影绰绰的正朝这边走。“万岁爷万岁爷”最前面的是干瘦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朴无用当啷筷子落在了桌上,朱允熥肩膀抖动着站了起来。“万岁爷,您看谁回来了”一哥儿也站起身,看着走近了的,穿着团龙袍服的陌生人们“老二”朱允熥口中呢喃,“老二”说着,他举步就要前行。但下一秒,又再次坐下,拿起跌落的筷子,只是眼睛已没有面碗了,全是前方。“父皇!”远远的,朱文圭咚的一下跪在地上。重重叩首,“父皇,儿子回来了!”“爹,儿子回来给您老过寿!给您磕头!”此刻,朱允熥心中千言万语就在嘴边,却到最后只变成一个字儿,重重的,“哎!”“父皇!”朱文圭起身快跑。咚,又跪在朱允熥咫尺之前。“好”朱允熥觉得嗓子有些干。然后打量着壮年的儿子,打量他的头发,他的胡须,他的肩膀,他的眼睛“父皇!”朱文圭再叩首,抬头之后,瞬间愣住。“您”他的声音带了哭腔,“您咋老成这样呀您给儿子的信,不是这么说的!”“人”朱允熥把左手藏在自己的背后,笑道,“人不都得老吗!”........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