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猫腻”

    一声喊,周围骤然死一样的沉寂。

    “这...不能吧!天子开科,国朝取士!”韩克忠低声道,“谁敢....”

    噗嗤!

    旁边忽然传来几声轻笑,众人不由得怒目看了过去。

    皇榜下的人群不但吸引了北方贡士,更引得一些南方学子也来旁观。此时听有人公然质疑科举,南方学子中,有人不免笑了出来。

    “你笑啥”凤阳人刘念恩怒道,“俺们很好笑吗”

    他本就是直心肠急脾气的人,再加上身材高大声若洪钟,一开口的声音好似质问一般,满是居高临下威吓之意。

    对方学子中,一书生顿时面色不悦,开口反驳,“说得可笑,还不许人笑”说着,一展折扇,“你们没中就说有猫腻怎么不说是自己技不如人”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道,“我们也是十年寒窗苦读,今科不也一样没中吗我们可没说什么有猫腻的风凉话”

    “输不起呀!”更有人道。

    这话,一下捅了马蜂窝。

    刘念恩刘汉宋等人当场怒火中烧,山西人闫闯大喝道,“你说谁输不起”

    说着,还撸着袖子向前,怒气溢于言表。

    “说你怎地”对方也被激起火气,开口讥讽,“国朝取士,所有的题目都是一样的。十七位阅卷官都是当朝大儒翰林,尽是天下名士,哪里来的猫腻”

    “不中就口出妄言,不是输不起是什么”

    “别做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当我等怕你们国家取士取得不单是才学,还有人品。诸位的人品,嘿嘿,可有些上不得台面!”

    一番话,直说得诸北方学子怒不可遏,却也有几分无可奈何。

    眼看火气越来越旺,双方似乎要一触即发。

    又有人开口讥讽道,“呵,撸胳膊挽袖子想动手有辱斯文!在下看来,诸位阅卷官不取你们这些莽夫就对了!”

    “兄台说的是,阅卷的都是我等江南翰林,自然是看不上他们这些............”

    “日你血哥!”

    姜宏业再也按耐不住,砂锅大的拳头,忽的一下就抡过去。

    可是下一秒就被人抓住,他抬头一看,只见是面色潮红的刘念恩。

    “刘大哥,放开俺!”

    刘念恩胸膛起伏,怒火金刚一般,“谁都不许动!”说着,看看身边的举子们,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指方才说话那士子,“他方才说啥来着”

    “他说阅卷的都是江南翰林........”

    沉寂,再是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的北方学子们,瞬间眼中布满血丝,彼此之间眼神交错。

    忽然,有人大喊,“定是有猫腻!定是徇私舞弊!”

    刹那间,群情激愤如水沸腾。

    历朝历代,历次科举考试,哪有北方数省一个都未中的

    那句阅卷的都是江南翰林,简直醍醐灌顶,一语点醒梦中人。

    若不是那些考师心中存了偏见,如何能一个北人都不录

    “我不服,我等当上书朝廷,必要问个清楚明白”有人大吼道。

    十年寒窗苦读,今朝化作泡影。而且不是一人,而是几省的学子都如此。本就心中觉得不对,再加上对方的话,让这些人的情绪根本控制不住,马上就要失控。

    皇榜之下,如海浪翻涌不可收拾.

    对方几个士子心中大惊,连连后退。

    “你别跑,说清楚!”刘念恩怒道。

    “和你们说不清楚!”那些人头也不回的就走,还有人回头道,“你们心思不正,满眼糟粕自然觉得有猫腻!不服气,你叩men阙去呀!”

    叩阙

    周围,那些狂怒的士子们,再次陷入沉寂。

    这种沉寂和前两次不一样,这种乃是暴风雨爆发之前,那种积蓄力量的沉寂.

    “叩就叩!”刘念恩突然大吼道.

    刘兄!韩克忠开口劝道,万万不可!

    叩阙可是惊天的大事,倘若是诬告,不但终身科举无望,还要身陷囹圄,连累家族.

    怕个鸟!刘念恩大声冷笑,别人怕,老子不怕!说着,继续冷笑道,我身上有免死金牌!

    然后,拍拍自己的胸脯,大声道,凤阳皇陵,当初就是俺家的地!

    一时间,刘念恩马上成为众学子的焦点.他本就交游广阔,在这些学子之中威望甚高,如今他说出了自己身份,更马上成为了这些学子们的主心骨.

    皇陵是他的家地,这其中有一段旧事。

    蒙元末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本朝太上皇父母兄长接连病饿而死,当时太上皇尚是少年,四处奔走求告欲为父兄母亲求一块安身之地而不可.

    人死,当入土为安.

    可无地安葬,亲人就要暴尸荒野.

    就这时,太上皇同乡地主刘继祖见太上皇纯孝,就许了一块地给他安葬.尽管不许立坟包,不许竖碑文等,但也是雪中送炭,堪称恩义.

    等太上皇贵为天子,自然不会忘了当初帮过他的刘家.虽未给爵位等,但刘家也因为当年的一时善念,富贵冲天.

    这刘念恩,就是当年那位刘继祖的曾孙.

    刘大哥高义,俺和你一块去!刘汉宋拱手道.

    同去同去!

    周围的学子们都喊起来,眼看即将无法控制.韩克忠大声道,诸位,诸位!不必叩阙,我等去找朝中各位大人就是了!

    若真有不公之处,自然有各位大人给我等做主!”

    刘念恩想想,环视一周,拱手朗声道,“俺刘某不是啥才学无双之人,今科不中,属实应当。但北方数省,焉有一人都不中的道理”

    “俺也是北人,今日俺就要当这出头鸟,帮咱们北方学子们,讨个公道!”

    (明朝地域划分,凤阳属于北方。当时朱元璋的义军,属于北方红巾军。听从中原刘福通,杜遵宪的调遣。另外,那时的语言习惯,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凤阳那一带的方言有时用俺,有时用我,这一点可以从朱元璋留下那些大白话的圣旨中看到。)

    说着,他大声道,“现在,俺就去魏国公府上鸣冤!”

    “俺去武定侯府上!”

    “俺去宋国公府上!”

    凤阳的学子们,多多少少都能这些勋贵之家攀上关系,一开口就是直接取找那些位高权重的开国功臣。

    眼看数十位凤阳的学子,呼啸而去。

    皇榜下的气氛,更加控制不住。

    “吏部尚书凌汉老大人,是咱们河南原武人!”刘汉宋振臂高呼,“走,跟俺去老大人府上,跟他老人家说,咱们这些后生受委屈了!”

    “吏部尚书郑大人,是咱们山西人!”闫闯也大声道,“走,找他去!”

    这些肝胆欲裂的学子们,以籍贯为单位聚集在一起,纷纷取找他他们的主心骨。

    “韩兄,咱们山东有谁当大官了”姜宏业激动的大声道。

    而韩克忠却是心悸的冷汗淋漓,“事大了,事大了!”

    此时,忽然前边爆发出一声欢呼。

    “诸位同窗年兄,前边是曹国公的轿子,拦他的轿子告状啊!”

    “对,曹国公乃国朝重臣,让他给个公道啊!”

    呼啦一下,数十位找不到主心骨的学子,直接奔向长街的另一边,缓缓行驶的李景隆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