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的危害,孤不说你们也清楚。
朱允熥在宝座上,笑对群臣,昨日孤刚回京,便和皇爷爷说了此事。孤对皇爷爷说,凤阳,不单是朱家的凤阳,也是凤阳百姓的凤阳!
群臣稍稍错愕,随后齐齐拜倒,殿下仁德!
孤索性就当着你们的面,把话说清楚!皇庄的田地,牲畜产出等。除却留下一小部分,可以用作皇陵皇城宫人的开支之外。其余的,都要先收归凤阳府,然后按丁分田!
但,从今年秋税开始,凤阳的百姓不用再交丁税,而是统一的田税。无论是自耕农,还是中等户,还是大户,都按照田亩交税。家里有多少地,就缴多少皇粮!
顿时,群臣不解之色充斥于表。
丁税,就是丁银,直白讲就是人头税。历朝历代官府统计人口,寻常百姓都要缴纳丁税,男丁为主。若是太平年间朝政清平四海安乐,有地的百姓家还是缴得起的。但一旦战乱,年景不好。百姓因为要逃税,就要庇护于寺庙,官绅大户之下。
而官绅寺庙等特权阶级,乐不得有这些听话的免费的劳动力。
这其中的猫腻朝廷官员一清二楚,但千百年来谁都没有提及。一来是官员本就是特权阶级,二来从两宋税法以来,丁税是地方官府征收,并没有真正的归于中央财政之中。
历朝历代人口统计都是一笔糊涂账,中央只有一个地方报上来的虚假总账。
丁税的存在,也更快的加速了土地兼并。富者田亩阡陌连横,少丁差。穷者无立足之地,反而多徭役。
再者,这种税收,始终没有成为国家主要财政来源之一,除却地方官和官绅阶层的刻意阻挠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国家收的非常累,因为无法准确的统计人口,只能死盯住贫农不放。
这是一种效率最低,又最不公平,最容易导致社会动荡的税收!
群臣之中,户部尚书傅友文开口道,臣请问殿下,若不收丁税,改收田税,那么无田之人该如何
没有田地,不用缴税!朱允熥笑道,在凤阳取消丁税,那么隐藏的人口就会冒出来,反正都不用缴税了,谁还愿意藏在大户官绅人家当牛做马
分到田地的就种地,没地的可以随意营生。或是做工,或是经商,或是为工匠。人总要活着,活着就要挣钱挣粮。干活的人多了,经济才能快速发展!
取消丁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解放劳动力。
天下的土地就那么多,而人口则不是定数。比如大量的城市人口,他们不用交丁税,就省下了钱。农村人口没了丁税,去掉沉重的负担,不用再被束缚在土地上。
如此一来,人口必定爆炸式的增长,从官绅大户人家走出来,最终落实在户籍册上。劳动力多了,创造的价值才能多。
如此一来,只怕..........傅友文有些为难,断断续续的说道。
怕什么怕地多的官绅叫屈朱允熥马上收敛笑容,开口道,怕那些隐藏人口的大户叫屈他们有什么委屈的取消丁税是不是好事按地收税是不是应当应分
既然是利民的好事,为何要问他们屈不屈这天下,是他们当家吗
若顾及着他们,朝廷不知天下有多少百姓,百姓躲避丁税卖身为奴,他们就高兴了
一番话,殿中鸦雀无声。
官绅乃是国家的柱石,士绅乃是地方的基础。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论调,所谓民,其实若百姓交不上丁税,就算不得民。
臣也觉得此乃德政!翰林学士方孝孺忽然开口道,汉实行丁税以来,税分四等。富者,中等,下户,贫者,各交不一。但自古以来,只怕丁税还是要收穷人的。如今殿下说,用田税摊薄丁税,于国家而言有利人口,于民而言..........
说着,方孝孺行礼道,赋税之事,增一分则民受一分之累,减一分则民沾一分之泽。宽政德行,稳固国本,百姓受惠,江山安定!
方学士此言大善!朱允熥笑道。
此德政,为何不推广天下方孝孺问道。
刚夸一句,马上就开始顶人。这等干系重大的事,若不能先偷偷找个试点,就直接推行天下,恐怕好事也要变成坏事。华夏的事,很多就坏在地方上,故意把经念歪。
在朱允熥心中,凤阳是第一试点,因为凤阳身处内陆,闹不出什么波澜来。第二试点则是浙江,天下棉布的主要产区。一旦解放了劳动力,浙江的手工业,制造业,商业将会快速的发展起来。
凤阳乃是中都,毕竟不同于别处!朱允熥打个马虎眼,随后又道,一旦凤阳按丁授田,你们户部要把账目明细做好,清查田亩等级人口,凤阳的田地和人口,要清清楚楚!
说着,故作叹息,不过,皇庄好分,勋田难动呀
话题,又转到勋贵们的田庄上。
臣以为,也没什么难动的。此一时彼一时,国初之时,勋贵武将封地乡梓,是为赏功。而今之计,收田为民,是为国家!吏部尚书凌汉开口道,再者说,皇庄都动了,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落下,众臣纷纷点头。
对他们而言,凡是有对勋贵集团开火的机会,都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况且这次开火,是要为百姓谋福祉,理直气壮。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些田庄总归都是他们的功劳,虽然要分与百姓,但也不能亏了他们!朱允熥继续道,其实若不是凤阳百姓无田可种,怎么也不会要他们的土地。
这样,到底该如何用词,你们退朝后合计合计。朱允熥想想,既要百姓得了实惠,也要顾及功臣的体面!
随后君臣又说了些政务,一个时辰之后,朝会散去。
群臣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明日如何上奏,说皇庄勋贵田产之事。
刘学士,下官看来,殿下的摊丁入亩,绝不是只是凤阳施行那么简单!出宫的夹道上,方孝孺对刘三吾说道。
后者微微一笑,这是自然,这位殿下是我等看着长大的,他可不是心血来潮之人!
事是好事,但必定困难重重!方孝孺忧心道,说不定,天下汹汹!
陛下和殿下,岂会怕了这些汹汹刘三吾笑道,往日,你我曾盼着殿下为贤君。可现在看来,殿下未来只怕是和贤字,沾不到一起了!
是呀,有时候殿下冷脸的时候,像极了陛下!方孝孺也露出笑意,为君而言,王者之相。对天下而言,略有苛刻!
慎言!刘三吾道,哎,若殿下所说之摊丁入亩推行天下,才是真的苛刻!
苛刻官绅,宽于百姓,不正合了孟圣那句,民为贵吗方孝孺负手道,若当真有推行天下那天,方某愿卸了这清贵的差事,为此德政巡查御史!
刘三吾不解,地方上的事,你不清楚,何必趟浑水
方孝孺笑道,下官,头铁呀!
之所以和这些臣子们说摊丁入亩之事,就是先给他们一个信号。然后从他们的表现中,看谁到底真的能用,谁帮不上手。
见过朝臣,王八耻捧着厚厚一摞奏折进来,放在御案上。
朱允熥一边御笔批复,一边开口问道,曹国公来了吗
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传!
稍后片刻,李景隆觐见。
臣...........
无须多礼了,你先坐着,孤批完这些和你说话,叫你来是有好事,有件事孤信不过别人,只能让你.............说着,朱允熥抬头时,忽然一顿,你怎么了
李景隆低着头,有些害臊般坐在圆凳上。还算俊朗的脸上,半边脸都是青的,俨然是被人给打了。
你怎么,乌眼青了
臣!李景隆委屈道,让,媳妇给打了!说着,大声道,殿下,你可要给臣做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