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寒老人没有马上回答余连的问题,又道:“另外,还有超过一百万吨的各种航空用金属材料,以及各种辅助维修机器人。都是长时间航空的必要耗材。我们还会有两个移动船坞和至少八艘大型多功能维修船在那里待命。这可不是我吹嘴,要是论起紧急维修的水平,我们图寒人的水平其实不在钯莱人之下的。贵军的战舰损伤不大,最多只需要20个小时,就能复原了。”
余连和罗泽士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即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
余连知道,对方是想说,真要维修,他会带人盯着,图寒人绝对做不了什么手脚。
“您这些物资,只是为了胜利者准备的吧?”余连笑道。
“您说得没错。”老人挤出了一个苦笑:“可是,也有专门为你们准备的方案……明天,我们会把那七艘战巡,以及重巡以上的大中型舰船,全部挂上自由军火市场。然后,切尔克王国和铁军联合体,应该会很快把她们都以低价买走的。”
这一次,余连是真的惊讶了。当然,比他更惊的其实还有罗泽士。
“阁下,你们是真的准备放弃国防了啊!”
“元帅国防个屁啊!帝国的舰队都已经开到图博塔了,还扯个XX的国防啊!”温文尔雅的檀伯元帅恶狠狠地爆了一次粗口:“所以说了,都特么怪掠夺者!你说,帝国怎么就敢用无畏舰穿越深渊星云呢?怎么想,都一定是帝国从掠夺者手里缴获了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的启明者遗迹里抠出来的星图吧?”
余连隐蔽地瞥了一眼正在角落里吃瓜的小灰,点头道:“掠夺者从银心的某处遗迹里拿到了星图,便有了二百万光年的大远征。他们从银心里用拼装货都能突破深渊星云,帝国自然也可以。”
图寒人的老帅抽动着脸颊和嘴膜,叹道:“是的,帝国实在是太可以了。我们已经明明只需要在公海区域的两个星系隘口上做好防御,就可以在碧蓝星域的国土里过自己的日子了。我们图兰卡人真的没有什么野心,就只想要把握好这种微小而切实的幸福。可是,帝国舰队却真的从我们国土的腹地出现,然后一路便突破到了图博塔。明明这一切这都是掠夺者的错!是那帮埃罗人死剩种的错!”
有一说一,埃罗人还有掠夺者要背一些锅,但明明更大的问题是在于帝国那边吧?
“余将军,当六艘炎龙和四艘不死鸟就这样忽然出现在了图博塔上空的事后,我们已经无从选择。”
“所以,你们便向伊莱瑟尔皇帝献上忠诚了?”余连问道。
他露出了羞愤的表情:“帝国没有威胁我们,至少表面上并没有。那位默嘉什上将甚至还非常气,只是希望图兰克协调部长国能够在以后的战争中,给帝国提供三年的军事通信权,以及补给和维修方面的便利罢了。因此,他给我们带了400亿帝国金龙的援助,外加上我们急需的沼气话深池的处理技术。”
这就是传说中的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绝对不是问题了吗?说实话,这也确实能算得一个大手笔了!这要是换成地球那边的衮衮诸公,就算是有钱也不一定能拿得出来。
“可是,当舰队都已经出现在图博塔的时候,便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了。余将军,图寒人不是人类,我们就算是在数次的银河战争中,也都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中立国,已经习惯长时间的和平了。我们不知道如何对抗帝国的威胁,便只能听那位默嘉什上将的吩咐了。”檀伯人老帅看着余连,眼神中带着一点点窘迫。
说起来,帝国指挥官的名字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呢?到底是在哪里呢?余连开始认真思考,但半晌也没能从大脑皮层的沟壑中提取出有效信息。
罢了,本人砍过的人那么多,仇家遍及宇宙,总不能每个人都记住吧。
而罗泽士也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可是,银河帝国居然会要求一位元帅充当死士?他们霸道,他们蛮横,他们甚至残暴,但鲜少会做出如此无道的举动。”
余连笑道:“是的,蒂芮罗人就算是竭泽而渔,也一定会选择可持续性的。”
帝国都快要把图寒人收下当狗了,却又何必如此折辱他们,让一位元帅当死士呢?蒂芮罗人或许会是全宇宙最强悍的战争民族,却也一定是最讲究上下尊卑的民族了。
某种意义上,他们甚至比联盟的奸商们更希望秩序可以存在。
然后,便听图寒老人道:“所以,这其实是我请求的。帝国方面只要求,在领航通过寒王星峡的时候搞点手脚。譬如说,让我们的领航员带着他们给的空间符印登上的贵国的战舰。又或者说,以劳军的旗号,带着补给船靠过来。他们想的只是让星界骑士突袭旗舰的舰桥,至于方法什么的,他们其实并不在意。可是,我却觉得,仅仅只是劳军的补给船或领航船,乃至于普通的使节,都很难有机会登上贵军旗舰的。”
“您倒是坦诚。”
“余连将军,当小国其实挺不容易的。”
“你们可不是小国。”余连道。
有一说一,图兰克协调部长国的国土虽然不大,人口不多,军事规模也不算庞大,但技术水平和经济水平都还是很高的。
另外,作为长生种的图寒人,也能算是灵能亲和种族。
这样的国家固然不能争霸,也能在银河的力量天秤上充当一个很有份量的砝码,在银河文明议会上也能坐上个第二排的交椅的。
“不,我们就是小国。小国寡民,兵弱将寡。只是靠着一点点地理优势,才能勉强生活的样子。我们以前就知道,像我们这样的种族,如果参与到人类强国的争霸中,艾瑞达精灵和法符尔龙人就是我们的下场!”
好吧,艾瑞达精灵和法符尔龙人也都是长生种的灵能亲和种族,而他们的处境大家也都知道了。前者早就没有国家了,大多数艾瑞达精灵都只是联盟境内一支被当做吉祥物豢养的少数民族。后者不但是灵能亲和种族,还盛产顶级的炼金技师和战士,但状况却更惨,甚至整个种族都消失在了银河历史的滚滚洪流之内。
“我们真只想过自己的生活,但蒂芮罗需要解我们的国境,偷袭你们的时候,我们也毫无反抗的余地。”檀伯元帅道:“余连将军,您可知道,帝国在我们的舰队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对图博塔完成了轨道空降,解除了首都卫队的武装。现在,图博塔还有两万多名帝国装甲掷弹兵控制着首都的各种要害设施呢。光是老朽的私宅门口就至少守了一个班。”
“既然你们的达官要人们都被控制住了,还能在KL50星系准备好那些物资和维修舰队?”
“那些物资,谁是赢家谁就可以用咯,我们只是备在了那里而已。”老元帅咧嘴再次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当然,我在出发之前,也秘密通知了我国军方。如果帝国失败了,就把能威胁到贵国的大型战舰都处理了。正好切尔克人一直都想要重建他们的舰队,铁军的钯莱人也有同样的需求,也算是天不绝人之路吧。”
余连一瞬间还真的对这位老人产生了不少敬意。要知道,他之前可确实动了把图寒人那七艘战巡干掉的念头的。从寒王星峡直扑图博塔确实有点冒险,但却可以想办法攻击部长国位于大公海航道上的外围星系和贸易路线,迫使其舰队离开本土再一举歼灭。
不过,这样一来,便很难在预定时间内赶到南天门了,且难免会遭遇其余不可控的意外风险。
就连余连都难免有些犹豫。
可是,却万万没想到,帮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的,反而是他们图寒人自己。若那七艘战巡落在切尔克王国这种和帝国有大仇的,亦或者铁军联合体这种友好的中立国手中,多少也能带上一点战略上的优势。
“图兰克协调部长国已经失去了地利,想要保证国家安全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倒不如做得极端一点。余连将军,小国在大国之间骑墙是很难的,一个不慎是会把双方都得罪的。可是,若小国在骑墙时把两条路都做到极致,也能算是一个办法了吧。”
“是非常聪明的做法。如果抛开立场不谈,我对贵国和阁下的决断是很欣赏的。”余连表示了一下认同:“不过,在帝国面前,蓝星共同体可不是什么大国。”
“……至少在这个当口,蓝星共同体确实在军事上能有抗衡的能力。这便是我们图寒人怎么努力都达不到的地位了。”
“在我们的舰队在KL50星系接受维修和补给的当口,我会有时间观察一下贵国那些主力战舰的动向的。”
“您会看到的让您满意的动向的。”檀伯元帅的笑容中多了一丝坦然:“当然,只能由您自己来观察了。”
余连明白对方的意思。堂堂的一国元帅,军事执政官,却堕落成了恐怖分子,这个老人的命运,其实在这一仗之前就决定了。
这大约,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吧。
在余连起身离开之前,檀伯元帅又道:“余将军,我的同事会把帝国舰队进入我国国内之后,所有的航行信息给您送来的。另外,帝国的那些战舰,无论是投降的还是被击毁的,一定会第一时间销毁航行日志。不过,他们在图博塔也接受了我们的短期维护。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同事应该能做些什么,兴许能留一下能用的信息,说不定还是能派上一些用偿的。”
说到这里,檀伯元帅露出了缅怀的神色:“我在五十年前,曾经和维多利亚·李元帅谈笑风生过一次,那次的教诲真是让我终身难忘啊!我总是在想,如果那位能活到现在,不,哪怕只是多活十年,蓝星共同体是不是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如果这个宇宙,有另外一种风貌,另外一种可能发生的未来。这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帝国是不是就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使用军事讹诈了呢?”
余连看了对方一眼,伸出手和这位复杂的老人主动握了一下手,但什么都没有说,便径直离开了。
在离开了檀伯元帅的房间之后,罗泽士便又问道:“还要去审一下那个星界骑士吗?”
“没必要了,能问的都已经问了。说起来,星界骑士都是武德充沛的帝国贵族,就算是短了一只手也没必要绑满拘束带吧。未免不太体面。”
“明白了,下官一会就让他体面。”罗泽士无喜无悲地道。
余连不太想去了解这个所谓的“体面”应该如何翻译,在短短地沉默之后,又道:“说起来,切斯特,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我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地球人像图寒人那么没出息。共同体的精神真要是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所有的努力便都是笑话了。”
“……呃,话说的很有精神也很有道理,但未免扎心了一些。”
“是的,所以我没有在那个可怜的老人面前说。”
“不过,我问你的不是这个,而是现在的局势。”
“那么下官以为,以帝国的操性,是绝不会背上不宣而战的骂名的。而且,他们也绝不会下闲棋。必然已经在这个战线上发动了攻势。说不定等到我们恢复和外界通讯的时候,便发现银河已经四面烽火了。”
“银河是不会四处烽火的,但共同体很可能会。从泰拉到新大陆,都是如此。”余连叹了口气:“可是,相比起直接承受帝国军事压力的远岸星区和南天门,我最担心的,反而是新大陆的远征舰队主力。”
罗泽士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现在的我们,可管不了新大陆的局势。还是要在保持警戒的前提下,尽快赶往南天门和外环舰队会和。”
“在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按原计划便是最好的计划。是这样吧?”
“不,主要是因为,外环舰队是距我们最近,也是力量最强,战力最充足的友军集团。抱团取暖才有安全感,才好考虑下一步。”
“想不到你还是个悲观主义者。”余连嗤笑道。
“不,主席同志,您才是个典型的悲观主义者,而在下只是个莫得感情的现实主义者。”
“好吧,就按照原计划吧。感谢帝国的截杀,最多只多耽误了三天时间,若在之后不出意外的话,还是能在预期之内赶回南天门的。”
“明白,下官这就去安排了。”
在他离开之前,余连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起来,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掉了?”
罗泽士面带疑惑地思索了一下,苦恼道:“确实应该有,但下官竟然也想不起来了。应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还是先做重要的事吧。”
“明白。”
伏羲号上的某个豪华的病房中,睡了半天的费拉古上将,摸了摸头上已经愈合的伤疤,瞪着不认识的天花板,在沉默了数分钟后,把头一歪,便又当机立断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