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清军的奸细,在叶贵如占领通河堡的时候就被派出来了,这是钟子鲁吩咐的。
目的有两个,一是混进城去,通知锋锐营驻扎在城内的内应,二是让城内的守军都聚集到东城去打乱他们原本的部署。
而且那名奸细也只有汇报了真实的情况,才更有把握混进城去。
这个计划层层相连,互为表里。
等到城内的守军都向东城聚集的时候。
反而方便他们发动。
一小队人装扮成民兵的样子,向南门靠近,此时城内有好几支民兵队伍被聚集起来,这样的一队人并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守卫城门的守备队也没有在意,直到这些人走到近前,才进行询问。
这些民兵没有停下,而是一边向前走一边回话。
双方靠近了之后,这些假扮成民兵的内应突然发难。
因为大部分的守军都被调到了东门外,这里的守卫并不多,这些内应瞬间就拿下了南门。
南门外从商馆中赶来的锋锐营立刻补充了进来,加强南门的守卫工作。
“不好,敌人的目标是南门!”党文恭反应过来的时候,南门的枪声已经响了。
党文恭心中有些慌乱,他赶紧亲自带人向南门赶去。
这时锋锐营的大部队还没有到,他们在南门内的街道上设置了街垒,以此来阻击城内的守军。
党文恭带着手下冲了好几次,都没有冲破对方的防御。
街道上太过狭窄了,红旗军也施展不开。
锋锐营使用的燧发枪与红旗军守备队使用的火帽枪射程差不多,只是装填的速度慢了一些。
而在这时,码头方向的响声也传了过来,锋锐营成功拿下了码头,大部队开始在码头上登陆。
鞠仕珍亲自带兵,向着南门方向疾驰而来。
党文恭也听到了南门码头的动静,心道不好,加快了对城门的进攻。
“兄弟们,跟我上,绝对不能让清军从南门进来。”党文恭急了,带着手下的守备队冒着对方的射击就冲了上去。
这个时候不能再考虑伤亡的事情了。他带着手下一边射击一边向城门内侧靠近。
冲锋的红旗军战士一个个倒下。
“砰……”党文恭感到自己的身体受到了撞击。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腹部中枪了,鲜血向外直流。
党文恭竟然将枪拄在地上,没有倒下。
“冲,夺回城门,为了城内的家人。”党文恭忍受着濒死前的虚脱,大声喊道。
崇明守备队的战士大都是本地人,他们的家人就在城中。
他们的心里都清楚,官军进城之后,自己的家人都要遭殃。红旗军进城之后一系列的惠民政策,让这些人非常清楚跟着谁能够过上好日子。
“杀啊……”这个时候一队民兵支援了过来,党文恭手下的力量得到了加强。
他没有继续冲锋,但是身边的战士在往前冲。那些民兵也跟着向前冲。
前面的战士倒下了,后面的跟着补上。
守备大队的文化教员是总部派来的,他们有一套教育士兵的教案。首先是忆苦思甜,宣讲满清的暴政。
私底下,教员还会跟士兵们讲清军对义军战士及其家属的残暴政策。
普通的百姓还能够幸免于难,但是他们这些战士还有家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之前锋锐营在嘉定和太仓的屠城之举,也被文化教员拿出来教育士兵。
不得不说,崇明守备队的文化教员还是非常尽职的。
“轰……”几颗手榴弹在锋锐营的掩体后方爆炸,顿时让阻击的火力弱了下来。
街道上已经躺着上百守备队战士的尸体,在这些尸体的后方,一个身影非常的显眼,他双手拄着枪,半跪着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块丰碑。
赵鹏程走到党文恭的身旁,想要去帮他闭上眼睛,但是他终究是停住了脚。
“赵教员,党队长牺牲了。”二中队的中队长凌振堂哽咽地说道。
他与赵鹏程刚刚支援到南门,守备队的战士夺回了城门,在锋锐营赶到之前,成功关闭城门,但是党文恭却牺牲了。
“就让党队长站在这里看着我们将敌人给击退吧。凌队长,你带人上城,南门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守住。这座城门是党队长用命换来的。”
赵鹏程含着泪说道。
他本来只是东番岛上的一个文弱书生。在民兵队中的经历让他喜欢上了军旅生活。
不过父亲赵国栋希望他做一名文官,以赵国栋在元首身边担任起居注的身份,为他讨要一个差事并不难,更何况华族现在到处都缺人。
而且赵鹏程的能力并不弱,他怎么说也是十年寒窗苦读。
最后父子二人相互让步,赵鹏程进入军中成为一名文化教员。
在军中接受了短短两个月的培训,赵鹏程就被分配到了红旗军。
红旗军在护卫军中是一支特殊的存在,文化教育的需求也比其他的各支军队更加的迫切。
赵鹏程在文化教员培训班的表现非常突出,因此被分配到了这里,赵国栋那个时候跟董良在福建,要不然一定不会同意儿子到红旗军。
因为红旗军的作战区域远在江北,距离大本营太远,而且周围的形势非常复杂。不管是满清朝廷还是太平军对红旗军都是威胁。
很快,就有民兵将战死将士的遗体清理干净,党文恭的遗体留在原地。
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士兵都会向这位大队长投去敬佩的目光。
南门外
鞠仕珍在骂娘。
“给我冲上去,夺回城门,他娘的,一群蠢货,连个门都守不住。”
他手下的兵马距离城门也就不到百步的距离,这城门突然间关了起来。
这种感觉非常难受,就像是刚刚提枪上去,发现被自己压在身底下的美娇娘竟然是男儿身一般,心中恶心至极。
不过在这个时候,“跟我冲”与“给我冲”的区别就显现出来了。
锋锐营确实彪悍,但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想要冲破紧闭的城门也没有那么容易。
“轰轰轰……”正在这个时候城墙上的火炮也开始发威。
火炮轰击出的榴散弹,让冲锋的锋锐营成片地倒下。不管鞠仕珍如何催促,后面的士兵都放慢了速度。
鞠仕珍只能让手下在码头区修筑工事,在码头寻找材料修建攻城器械。
偷城失败,只能强攻,但是这强攻不能蛮攻,鞠仕珍也不是莽汉。他准备等叶贵如的大军到了之后,再攻击崇明县城。
但是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叶贵如。
堡西村四周的房舍都已经被点燃,但是村子里的那支民兵还在抵抗。
“他娘的,这只是一百人的民兵吗?”叶贵如骂道。
他是在恨自己的手下不争气。将近两千人对阵一百人的民兵,不仅仅丢了两百多具尸体,还打得这么慢,都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村子里的抵抗还在继续。
“给我冲进去,一个都不要放过,不留活口。”
村子中间的一个大院子中,吴诚将剩下的民兵都召集到自己的身边。
“是我吴诚对不住大家,今天,咱们活不成了,村子被包围了。”
吴诚之前说坚持半个时辰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现在的情况,他知道自己这些人撤不出去,村子太小了,很容易就会被对方包围。
他带着手下依托村子里的民宅,辗转腾挪,终于坚持到现在。
已经一个时辰了。他的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了。因为是分散抵抗,他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战死了。
“队长,啥也不说了,咱们活不成,但是家里人能活下去。大家都是爷们儿,要将活命的机会让给老婆孩子。”一名中年汉子说道。这人皮肤黝黑,嘴巴长得有些歪,人称吴歪嘴。但是人不可貌相,在生死之前,这个汉子已经看透。
“歪嘴说的好,不过咱们也不能都死了。吴小林,你藏到地窖去,大家不能白死,你年纪还小,都没有尝过婆娘的滋味。如果你最后没有被清狗发现,今后就将大家伙的事迹报到上面去,也可以说给你的娃娃们听。”吴诚对着队伍中一名最小的民兵交代道。
这话就是他的遗言。
叶贵如的手下从村子的四面八方围向这栋大宅子。这原本是村中的地主大院。因为家主作恶多端已经被红旗军收拾,院子暂时空在这里,准备过段时间改为大队部、长平仓和学堂。
吴诚没有想到,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砰……”他站在院墙内部向外开了一枪,墙外的清军顿时对着他的方向一波齐射,密集的子弹将墙头上打出了一阵烟尘,只是在晚上看不见罢了。
吴诚已经从墙上下来。
“轰”的一声,院门被清军用圆木撞开。
外面的清军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但是吴诚他们已经没有子弹了。他们只能躲在院内的房间里,等到搜查房间的清军进来之后,用刺刀发动偷袭,临死之前也要拉一个清军垫背。
一个院子,十几名民兵,再次拖住了两千清军半个时辰。
叶贵如突然发现,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不应该留在这里浪费时间,留下几百人足够将对方消灭。
一开始的时候,对方就在故意激怒他,让他失去理智。
吴诚成功了,他的一次次挑衅,让叶贵如暴跳如雷,发誓要消灭这支民兵。他做到了,这支民兵最终被他全歼。
但是他也失败了,他丢失了最宝贵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