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曲萝衣的觉悟来得太晚了,而且也无法及时地传达给需要的人。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她看到禁军头领雷鸣躺在了血泊中,身死却不能瞑目。
将军一路血战至此,在无数逆党手下偷生,却没想到最后是死在了“援军”的手上。
曲萝衣震惊地望着施宝来,看见他一步步地走向曲府门口那个被曲萝衣单指出来的军兵,一剑刺入了那人的肺腑......
紧接着,又走到其中一排军士面前,将那柄嗜血的剑一一刺进他们的身体。
他笑着向曲萝衣走来:
“说起来这杀人的本领,还是萝衣你教给我的呢!”
“这些黎王或者路将军安插在我军中的卧底,也是萝衣你帮我找出来的呢!”
“你对我这样好,不忍心我的异心暴露,将来被黎王惩处,我又怎么能让你失望呢!”
随着施宝来一步步走近曲萝衣,嗜血的眼神让她恐惧,身后那些原本跟随路云起力战逆贼的禁军被施宝来的驻军无情杀戮,一个个便如同禁军将领雷鸣那般死不瞑目地倒下......
曲萝衣搂紧了路云起的脖颈,在那一刻她觉察到了自己骨血中不多的无畏,因为有些人纵使是死亡她也不想与他分离。
他有他要守护的家国与君主,而她可以守护他。
施宝来要杀人灭口,眼下曲萝衣便是最后一个活口了,可他偏偏在此时生出了不忍心:
“萝衣,你为什么要有立场呢?”
这令施宝来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记得春风楼上她与怀中之人的眉来眼去。
施宝来说着剑光一指路云起,唇边浮现起一抹冷笑,说道:
“是因为他吗?”
施宝来这样口口质问,思绪又将曲萝衣拉到了很久以前,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人告诉她:
“我曾经的职责便是守护每一个无辜的大雍子民,不问其出身贵贱,更何况你现在是我的人,理应受我的保护。”
“是的,我嫉妒过黎王,但是个人私仇在家国大利面前不值一提。”
“走错路怕什么,拐回来就是了。”
......
他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在发光发亮的。
那时的曲萝衣脸上虽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内心却是振动的。
曲萝衣回顾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有了立场,有了信仰,便大约是这个时候吧!
她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狭隘的人,直到她的生命中闯入了不一样的光亮,让她明白,这个世上有人真的会有不计得失的牺牲和奉献,真的会有大爱无疆的存在,只要心向阳光一切真的都可以重来。
她仰慕这样的光亮,也让散发着这样光亮的人一步步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曲萝衣抬起头,迎着施宝来的刀尖毫无畏惧道:
“是的,就是因为他。”
死神终令她松口,她不再畏惧向他人昭示她的爱意,也不再计较爱与被爱的得失与多少,不会因为他奔赴了家国便收起对他满腔的爱意。
她此刻只有一个信念,叫做同生共死。
曲萝衣眼中的坚决刺痛了施宝来,他看了一眼束手就擒的谡王,又看了一眼抱作一团的曲萝衣与路云起,对手下说:
“先待下去吧。”
嗜血之人终也有他不忍心屠戮的人,可他既然选择了嗜血,就不该留情的。
因为无论是路云起还是曲萝衣,他们从来不是听从命运摆布的人......
白玉阶下,施宝来跪倒在皇帝和黎王脚下之前,另派了一支亲信至东宫。
假借黎王苏怀岷之令,杀人放火,只为找寻那些被东宫席卷的乾西族宝藏。
那些富可敌国的宝藏,只要见过的,就没有不心动的。
只要心动了,便会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比方说当今,比方说东宫。
皇帝当年能凭乾西族小公主的嫁妆翻身,坐稳天子的宝座。
施宝来手握十万驻军,若再拥有这富可敌国的宝藏,他当然也能够肖想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人的贪婪,总是一点点叠加的。
深宫之中,太子伏罪,却依旧叫嚣。不过他的这些叫嚣,转移至内殿的皇帝和文武百官已经听不见了,能听见并且给予回应的只有站在他跟前的驻军将领施宝来。
若是光明正大败给了黎王也就罢了,太子不甘心自己最后竟然是死于一个小人物的反叛,于是一口浓血吐在施宝来身上,大骂道:
“施宝来,你这个小人。”
施宝来被污了一身洁衣,但他并没有用手去擦拭头脸上血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随口道:
“太子殿下,宝来确实是一个小人物。我施家在你太子的眼中从来都是边陲乡野来的小人物,您高兴了就使唤使唤,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
“可是您又高贵到哪里去呢?”
“您的奶娘,也就是我二堂姐的姑姑,不知道您还记得吗?”
太子东宫自小养尊处优,光是奶娘换过不下一打,他哪里会记得这些小人物呢?
太子迟疑的功夫,施宝来已经替他解答了:
“当年谡王殿下与中宫娘娘芙蓉帐内一场缠绵,旁人不知,我二表姐的姑姑可是亲眼所见。”
“太子看不起我们这些小人物,几十年来把我们当狗,可到头来您自己不过也就是个野种,您是谡王与中宫苟合,见不得光的野种。”
太子的真实身世实则他已然知晓,不过如今从施宝来这样被他视作蝼蚁的小人物口中说出,便更觉讽刺。
太子极力挣脱,想要挣脱身后的束缚,给施宝来以还击,却反被施宝来按了头:
“太子想不想知道当初我二表姐的姑姑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撞见了这等好事,中宫当即便要杀她灭口,只是谡王殿下见他有几分姿色,便想着物要尽其用,收作房中添乐助兴了。”
“后来,她怀孕了。中宫便留了她一条性命,以为太子殿下替代。”
施宝来说着,笑得更张狂了些:
“这坐拥大雍天下的君主,本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可言,若是当初皇后娘娘没有怀胎,说不定如今承继这大雍天下的人便是我施家的后代了。”
他说到这里,嫌恶地看了一眼东宫,那神色让东宫有了些许记忆:
“本宫记得了,那奶娘后来是被母后撵去了军营......”
至于她生的那个孩子,为了给东宫太子喂奶,那个孩子是被活活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