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道貌岸然,伪君子......”
能得曲萝衣如此情绪外溢的咒骂,此人想必不凡。
不错,这个人不偏不倚,正是千万人的光明所向,黎王苏怀岷。
曲二小姐精于算术,也是走了二里地,放空了脑子,才想明白其中的原委。
这原委便是,雷火弹的数目。
京都城郊的密林中,一共埋了三批雷火弹。
其一便是雷统领所埋的十余枚,为的是顺东宫之意将流民铲除,后被他自己亲手拆除。
其二便是东宫命人在雷鸣之后又埋了一圈雷火弹,为的是在大局已定后将雷鸣等一众参与此事的禁军铲除,以防后患,这批雷火弹的埋藏图纸被黎王苏怀岷分成两份,分别交由司空郡主和曲二小姐。
其三便是黎王苏怀岷将计就计埋在密林中的雷火弹,用来应对形势的变化。
曲二小姐恼火的焦点,便在于黎王苏怀岷究竟埋藏了几颗雷火弹。
便如她同司空郡主在人前说的那般,东宫瞒着雷鸣埋下的第二批雷火弹,她一共拆了五个,司空郡主拆了八个,此外还被她不小心引爆了一个。
可是据一个一道护送钦差大人回京的京都护卫营卫兵无意间交代,太子命他们额外埋藏的雷火弹分明只有十三颗!
曲萝衣于是愣住了,这么说来,那她那张图纸上多出来的一颗雷火弹,到底是谁埋的?
顺着这个思路细品,曲二小姐的情绪无法自控:
她当时拆除那颗雷火弹的时候便觉得奇怪,太子埋下的雷火弹分明都埋葬得极浅,是引爆后立马会见血肉的那种,但偏偏就是多出来的那一颗,埋得极深,甚至连引线都不曾有。
曲二小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其挖到,因为找不到引线,便只能给它浇水,自以为做了万全的打算,可它终究还是爆开了。
曲二小姐和赶来相助的司空郡主在被炸成黑炭后还自以为侥幸:
这雷火弹的威力也实在是不怎么样吗,虽影响仪容,但并未令两人伤筋动骨,东宫太子若是妄图以这些雷火弹浇灭雷鸣和禁军残兵,未免太天真了些吧!
如今想来,曲二小姐才深觉,这根本不是侥幸,而是黎王苏怀岷蓄意谋算的。
这颗雷火弹为什么在曲二小姐的图纸上,而不在司空郡主的图纸上?
这颗雷火弹为什么听着威力十足,实则却没有什么杀伤力!
如果黎王苏怀岷需要一颗爆破的雷火弹隔开禁军与东宫的联系,提醒这些人东宫另有不可告人的谋算,让东宫猝不及防站在禁军和钦差的对立位置上,
如果他需要有一声爆破如战鼓般作为反击的信号,那么在这密林之中,被他选择引爆这颗雷火弹的人,毫无疑问便只有曲萝衣了。
慷慨赴正义的黎王苏怀岷在有些事情上始终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人,他始终替王妃记得曲萝衣谋害过她的那些往昔,这点小小的爆破,便是黎王对曲二小姐的警示和威胁。
一声声“小人”和“伪君子”划破静谧的长空,那是曲二小姐对黎王苏怀岷的看透......
却没想到能够迎来回应,哒哒的马蹄声挡住了钦差一行的去路,一个粗犷的声音回应曲二小姐的骂声:
“小丫头片子,你骂谁呢?”
曲萝衣正在气头上,也不抬眼看来人,张口便反唇相讥道:
“你又是哪里来的老不死呢?”
马上那人也活了些年岁,养尊处优惯了,便是当今也要给些颜面,加之脾气一贯不好,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骂过,当即便扬着马鞭指着眼前肤色黑白不均、样貌美丑难辨的女人道:
“给本王把这小丫头片子拿下,先杖责四十,再掌嘴一百,然后扔出去喂狗。”
京都城地界,曲二小姐什么嚣张跋扈的人没有见过。
方才便有一位,巧的很,方才那一位也对曲二小姐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弄死他。
论起权势,总不能有人越过东宫太子去吧!
曲二小姐遂牙痒痒,不顾及大理寺卿曲蕤飏不住的扯拉,耿直了脖子便道:
“你又是哪个山大王,打哪个山头下来的?想动本小姐,也不先看看我爹是谁!”
钦差大人的旗帜高悬,有如当今亲临,便是王侯将相,也需得下马跪拜。
曲二小姐打着她老爹的旗号,以为能够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却不料来人似乎丝毫不买钦差大人的面子,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便朝着曲蕤飏所在的担架道:
“姓曲的,没死就给本王站起来。”
他这样说了,曲蕤飏便也不好意思继续装死,假装痛苦地重重咳了两声之后,终于勉强撑起半个身子,称了一声:
“谡王。”
多年不见,眼前这位如今可算是今非昔比了。
尤其是最近,听说当今对谡王委以重任,不仅予他自由出入宫禁之权,还将原本左相冯于念的职权都移交到了这位谡王的身上。
当今身体抱恙,罢朝多日,也唯有谡王可得天子召见,传达天子圣意。
此刻谡王便是奉圣命来到京都城郊,他上下打量了曲萝衣一番,直看得曲二小姐有些毛骨悚然了才道:
“你这女儿长得这般丑陋,脾气又如此暴躁,太子究竟是看中她哪一点了?”
这一番话说得曲二小姐内心翻江倒海,比要拖她去喂狗更能激起她的愤怒,她正要反驳,便听一旁钦差老爹已经骑驴下坡往下接话,并且刻意模糊两个女儿的区别了:
“下官重伤,女儿应挂念为父的病情,才会喜行于色的。她原本......”
曲蕤飏说着看了曲萝衣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曲萝衣愠怒且脏污的表情,却觉得自己有些编不下去了,他强撑着意念才勉强胡诌道:
“她原本也很是娴静温婉、端方识礼。”
这一番话,曲蕤飏说的吃力,曲萝衣听的想吐,但不知为何方才耀武扬威的谡王却好像听进去了,他与随从耳语两句,便发号施令道:
“走。”
至于钦差曲蕤飏与他的女儿,谡王似乎从来也没有放在心上眼里过,只随意说了句:
“看在从前的面子上,本王便放你父女俩一马吧!”
曲萝衣顺着谡王大队人马行进的方向看去,不偏不倚,正是那片密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