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转向王妃,眉眼渐舒:
“本王草率了。”
他完全相信她有逃脱危险的能力,但仍会为了她不顾一切、不计后果。
曲倪裳拉了拉黎王的衣袖,轻声道:
“殿下就不能权衡一番利弊吗,你不是向来擅长如此吗?”
黎王苏怀岷看着她蹙起的眉头,他知道眼前的处境确实有一些麻烦,有些偏离了他的预期,然而他一点没有感受到危机,反而有一些小小的窃喜。
一阵微风过处,黎王与王妃衣鬓相磨,她听见一个声音带了几分笑意道:
“让王妃担忧了。”
黎王苏怀岷,他终于不是曲大小姐生命中的旁观者。
他的柔语和蜜意全刻印在了曲大小姐的心上:
“王妃就是本王最大的利益,本王无论怎么权衡,总是要先救王妃的。”
黎王庆幸自己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救她,而非假借他人之名,他想要王妃感受到的真诚是:
在所有的选择里,她总是第一位的。
若是因此而产生什么后果的话,黎王苏怀岷单手隔开试探着上前的钦差卫队,看着曲大小姐的眼睛道:
“相信我。”
黎王朝司空郡主使了个眼色,后者迅速上前,将王妃带至一边。
钦差卫队和禁军一齐围攻,不过须臾,黎王苏怀岷便身处他们的包围圈中。
刀剑无眼,双拳难敌四手,退至一边的东宫已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这批卫兵,早已不是当初听令雷鸣的那一支,他们中有许多人被东宫调换过了。
就连雷鸣,也不是当初的雷鸣了。
眼下的这支军队,他们并不受当今和左相掣肘,而是完完全全听从于东宫太子。
当雷鸣踌躇良久,终于也把尖刀伸向黎王的时候,苏怀岷抿唇轻笑:
“雷将军,你也分不清谁是真谋反,谁是假谋反吗?”
当今和左相委雷鸣以重任,但他却选择了闭目塞听,助纣为虐。
雷鸣微低下头,黎王与东宫,谁是真谋反,谁是被冤枉,他早已明晰,但他的刀尖不曾因此有丝毫的犹疑,刺向黎王苏怀岷的方向没有丝毫的转变。
他,没有选择。
昨夜竹林里,雷鸣手下军士被太子的人用刀架着脖子的样子历历在目,以至于雷鸣的刀不由分说刺向黎王苏怀岷的时候,脑中停留的是东宫不可一世的说辞:
“雷将军,先来后到的道理你想必是懂的,京都护卫营归本宫统辖了多年,便是换了个主帅又如何呢?左相他不该把手伸到这里来的。”
月光下,东宫狠厉的眼神格外触目,随之而来的便是左相安插在京都护卫营中的军士们的人头全部落了地。
雷将军拼死反抗:
“太子殿下公然违抗当今和左相的命令,动用私刑,就不怕惹当今动怒吗?”
“不要忘了,太子殿下身上也同样背负着罪名。”
太子不语,玩转着手上的玉扳指,须臾,有人影在树林里攒动,不多时便叫雷将军便看清了来人的面目,惊讶道: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初雷鸣奉旨出京时,带走了一半的京都护卫营主力,而另一半则被左相辖制在京都城内,无令不得出。
如今雷鸣尚未回归,这另一半的护卫营竟然私出了京都,隐身在这片京郊树林里,这让雷统领无比震惊。
“雷将军久未归京,想必对京都城眼下的情景不是很了解了,待本宫为将军普及一二吧!”
雷鸣蓦然抬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闪过,果听东宫太子道:
“父皇他,病了,母后近前伺候,日夜不离左右。”
“至于左相吗,侧妃近日身体欠佳,左相告了病假,正在东宫探视他独生的女儿,恐怕也腾不出手应对眼下的纷杂。”
“身为人子和储君,本宫当为父皇和大雍天下尽力,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就不要带回京都城里,碍父皇的眼,惹他老人家烦心了。”
雷鸣不能也无法相信,京都与庆阳关一个来回的时间,京都城便已全然落入了东宫之手,雷将军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若是当今和左相都已落入东宫之手,他手中的禁军便是大雍的希望。
还有黎王苏怀岷......
如此念头刚刚在雷将军脑中闪过,便被钦差大人曲蕤飏扼杀在摇篮里了。
钦差曲蕤飏匆匆赶来,封堵了雷将军即将出口的激愤之词,叩首在东宫身前,承诺道:
“曲蕤飏和雷鸣愿听从太子殿下的号令,钦差卫队和禁军都愿意配合太子殿下的行动。”
钦差是东宫此番行动的遮羞布。
东宫对曲蕤飏的态度无比满意,当即称颂道:
“曲大人,永远都是那么得识时务,本宫最赏识曲大人这样的人,曲大人放心,事成之后本宫是不会亏待你曲家,不会亏待倪裳的。”
直到东宫和京都护卫营的人离去,雷鸣才将矛头对准仍然俯跪在地上的钦差曲蕤飏:
“钦差大人,雷鸣不愿助纣为虐。我们将此事禀报黎王殿下吧,我们一同杀回京都城救驾,我就不信东宫当真有只手遮天的能力。”
钦差曲蕤飏缓慢地从地上起身,跪得久了,腿脚不觉有些麻,但他勉力支撑,并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妻子朱碧落的秘信,交到了雷鸣的手上,口中喃喃道:
“晚了,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东宫未必有只手遮天的能力,但是有人有。
便如同眼前的筹谋,东宫给黎王苏怀岷定罪,环环互扣,层层递进,几乎没有给黎王以喘息的余地。
曲蕤飏拍拍雷鸣的肩:
“一路行来,东宫提了多少骄奢淫逸的要求,闯了多少祸端,雷大人想必也看明白了太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如今这番布局,绝不是太子可以想到的。”
不过,无论真相如何,待黎王伏诛,所有的言论便尽归了东宫的一家之言。
以乱臣贼子论,黎王苏怀岷当死百千次。
以平叛立功,东宫的过错便再无人能够评说。
东宫以实际行动践行着成者王侯、败者寇的古今定论,只可惜黎王苏怀岷是一块极其难啃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