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诸熙琳一曲骨笛奏罢,疯魔的人不在少数。
多少年没有人能将这一支乾西族古老的舞曲演绎得销魂入骨。
这舞曲是乾西一族古老的瑰宝,经久流传,后世族人们难得其要,临摹只在肢体动作,其中精髓却渐渐流失。
上一次这舞曲惊艳现世,还要追寻到二十多年前,元妃诸熙琳用冠绝天下的美貌和独步天下的舞技征服了镇北将军刘敏真,为当今赢得了三十万大军的拥护。
曲小姐天赋异禀、舞技卓越,不过端端几日,已概得其要,将这舞曲舞得惊心动魄、迷魂摄魄。
看们沉迷曲小姐的舞步,横看竖看,各不相同。
黎王殿下横看,觉得曲小姐舞技超群,像极他的母妃,元妃诸熙辰。
乾西族长侧看,觉得曲小姐一颦一笑灵动飘逸,像她的妹妹,乾西族小公主诸熙琅。
横竖,曲小姐失去了自己。
不过,还是有清醒的看能够为其正名:
“她是大理寺卿嫡女,大雍黎王妃。”
曲小姐被灌注以这些响亮的头衔,周身被雍容覆盖,瞬时便有了自我,不再是歌舞坊中籍籍无名的一位舞女。
舞女们散去,祭台被重新升起,台上余下的人,完颜诺,路云起,黎王苏怀岷重归于众人的眼前。
只不过,黎王苏怀岷一只手紧紧拉住了他那看起来不谙世事的王妃。
这是路云起头一次见到黎王妃的真容,确属人间尤物,绝然尘嚣之上,在一众以相貌著称的乾西族女人中依然夺目,但与骆驼商行初见时相比,王妃却似乎少了几分书才气和灵动,多了几分木讷和紧张,不过这丝毫不影响黎王回护她的坚定和凝望她的情深。
黎王夫妇情深如许,路云起不由想要替二十三鸣不平,故而破口骂了身边人一句:
“始乱终弃。”
黎王苏怀岷神色未动,端方一如往常,个中非议如微风拂面,不能侵扰他分毫,只听他淡然道:
“从来就没有过旁人,何来的始乱终弃?”
他如此理直气壮,倒叫路云起有些疑惑了:
二十三口口声声以“黎王妃”自居,满心满口都是对黎王苏怀岷的无限眷恋,难道竟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另一边,“大理寺卿嫡女”的名号令北蛮小王子完颜诺眼前一亮,骨肉所牵,情之所系,虽身处乱阵,亦不能打消他的满腹疑问,他无比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年京都大劫案的真相,而此案唯一的见证者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完颜诺激动万分,不顾黎王之威,硬挤到王妃面前,求她一个眼神惠及,一句真相解迷:
“听说王妃亲历过当年的京都大劫案,王妃可记得,它......究竟是何人所为?”
完颜诺情之凿凿,言之切切,却被曲小姐无辜又无情的一句话噎在了当下,曲小姐茫然不知其所云:
“谁是王妃?”
还是司空筝芜觉出不对,迎前发问道:
“王妃她,怎么了?”
身处谜团的中心,所有人都迫切地想要知道:王妃她怎么了?
可是曲倪裳在受创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更无从解答四面八方而来的疑问。
不过好在,京都城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黎王苏怀岷的眼睛,尤其是与王妃相关的事情。
红玛瑙镯子终于物归原主,回到了乾西族长诸熙琳的手上。
王妃时刻戴着这个镯子的本意,就是替枯洞崖下那具碾落成泥的女尸,找到她的家人。
如今她懵懂地看着这只镯子被黎王从自己手腕上褪下,递交到乾西族长的手上。
族长看着那只镯子的眼神,如斯复杂。
她历过沧桑的手,抚摩这只经年沉睡的镯子,有如当年亲自将妹妹诸熙琅送上远行马车时的心情,悲痛无法言说。
那时,她虽悲痛,却含笑选择了成全。
爱情如斯让人向往,却不是人人都能够得到,诸熙琳被束缚在乾西族的领地里,她对诸熙琅的成全与放飞又何尝不是在迎合自己内心的希翼与奢望。
诚然,当年诸熙辰出走在乾西族人心中掀起了层层涟漪,这涟漪诸熙琳也有过。
诸熙琳亲自将为诸熙琅备齐的嫁妆中最贵重的一副红玛瑙头面和手镯为其佩戴上,她对逃跑的妹妹说:
“熙琅,你长大了,你有权力选择你想要的人生。”
马车远行千里,从此诸熙琳再也没有收到妹妹的任何讯息。
她不知道妹妹身在何方,亦不知道她是否得偿所愿。
诸熙琅一年又一年的了无音讯迫使诸熙琳接受: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但哪怕她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冥婚,在见到这个镯子之前,诸熙琳的内心仍然保有了一丝希翼。
此刻这丝希翼,戛然而止,荡然无存。
诸熙琅远去经年,回来的却唯有这只当初诸熙琳为她送嫁的红玛瑙镯子。
不详的预感早已充斥了诸熙琳的脑海,但是当黎王苏怀岷说出那个残忍的真相:
“她已经死了多年。”
诸熙琳还是忍不住泪眼迷茫,苍老跃上她眼角,成了她嘴角伸张的弧度,她踉跄独步,唯有一根金玉璀璨的权杖支撑着身体飘摇。
血肉至亲,抬眼之处,唯有般如松下风般挺立在眼前的黎王苏怀岷,能让诸熙琳勉强追忆起当年一同嬉戏玩闹的姐妹们的音容相貌。
原来,经年已逝。
岁月,只让她一人孤独地老去,何其不公,又何其残忍。
痛心疾首之际,她却也只能问上一句:
“为何?”
黎王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串菩提手串,手串中一颗红玛瑙格外得耀眼,同诸熙琳手中的红玛瑙手镯泛着一色的光芒,它们原本都是诸熙琳送予妹妹诸熙琅的嫁妆。
黎王苏怀岷缓缓张口,心中却多有犹疑,他沉思半晌,最后也只是说:
“因为一个佛主舍利的谎言。”
族长诸熙琳还要追问,黎王却明显不想多谈,适逢此时,有乾西族人脚步匆匆前来禀报:
“族长,有外族人闯入了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