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岷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明日是小年了。
过年过节对黎王而言都是徒增伤感的事情,在别人的热闹里形单影只是黎王的日常。
赴任甘州一事提了多年,皇父处处设防,久拖不能成行。此番成行正值新年将近,皇父却不作丝毫挽留了。
自从元妃辞世,黎王苏怀岷常年奔波在南巡北访的路上,像小年这样的小节,他已经很多年都不过了。
但是王妃娇滴滴的,她要过所有的节日,要有人陪,要有热闹与欢庆。
她环于他腰上的两只玉白的小手扣得紧紧的,用足了劲道,关节处都透了红。纵使黎王全副武装,此时也迈不开腿了。
马蹄声急,黎王回身捧起娇妻的脸,将其堵在了顶天立地的大帐支柱边。
迎着她徒然瞪大的双目,苏怀岷倾身吻上了王妃的双唇,爱意一触即发、再难收场。
王妃满心以为王爷有疾,不禁往河边多走了两步。
黎王想要温存,流连于王妃唇上甜滋滋的味道,王妃却有些游离于事外的担心,那使得她很难和王爷一样投入:
王妃担心,黎王如此卖力,他此刻动情亲吻着的那块假皮会不会突然剥落......
黎王在王妃耳边呢喃:
“王妃好甜......”
王妃脊上却渗满了冷汗:
用来伪装的涂料里加了些粘稠的蜂蜜,可不就是甜的吗?
王爷将王妃的脖颈扣向自己,妄图更深入地索取,王妃一对小鹿眼滴溜溜地打转,心里想的是:
黎王的澡算是白洗了,不知道他等一下看到自己五指上的漆黑会作何感想?
黎王妃不仅黑,而且掉色,是实打实的不可亵玩焉。
她这样想着,便发现黎王正用那只拂过脸面和脖颈的手摩搓她的秀发,一下,两下,三下......无数下,直到把手上的污渍全都擦干净。
黎王妃的厚唇是假的,圆鼻是假的,肤色也是假的。
但她眼中的明亮与狡黠从来都是真的。
黎王以真心与真情望进她的眼睛里,换来的真心也是真的。
无畏的抵抗终是屈服于升腾的情丝......
帐篷外,曾邻领着一小队人马等候已久,向来守时的黎王竟然迟到了。
曾邻问韩魁:
“韩先生,王爷在磨蹭什么呢?”
韩魁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磨蹭王妃头脸上的锅灰啊!”
黎王妃首当其冲、冲锋陷阵,很是辛苦,散播谣言者终是自食了恶果,很多疑问深陷在意乱情迷里难以自洽:
她感受到了黎王的深情,但是他的深情未免太普及了些。
帐外再度嘶鸣的白面马救了王妃。
黎王再度将王妃腾空抱起,放归到床榻上。
这回曲小姐很识时务,才挨到锦绣被褥,立马就着锦被一滚,就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滚进了厚实的棉被里,只露了两只小鹿眼在被外,怯怯地盯着黎王苏怀岷,防范着他的任何轻举妄动,双唇紧闭,愣是一声也不吭。
她显然是不知道,麓战已久,自己的假面早就掉了一地,有一片假皮甚至就随着她的滚动飘摇在黎王的眼皮子底下。
黎王很艰难才憋住笑意,俯身向王妃报备:
“本王去打猎了。”
这一回,王妃将头点得跟拨浪鼓死的,恨不能扬鞭庆贺。
黎王望着王妃诚惶诚恐的样子,终是哑然失笑。
一句“磨人的小妖精”消散在长夜朦胧中,黎王苏怀岷走出帐外,任身上热血在风中冷却。然后手握碧天长剑,胯下白面玉骢马,身披万丈星月寒光,率十数名随身亲卫,一路疾行而下,直奔山下的大雍中部重城:定远城。
山有半城,水路贯通,依山而建,因河而兴,定远自古便是兵家相争之地。
北蛮人以为自己到了定远城,便离大雍京都不远了。
“主上,那些定远的守将便跟几十年没有见过世面似的,看了咱们带的那些好东西,当即就把批文给了,这通商的口子一开,咱们的人出入南北便少了许多限制。”
“只要咱们的人在定远扎稳了根基,他刘敏真便是死守甘州又如何,到时候大军出征在外,粮草全被我们的人从中做了手脚,他便是再能打,也只能饿着肚子打,更何况他刘敏真已经老了......”
为首的一个碧眼青衣男子微微颔首,他们此番入定远城,精简兵从不过二十余人,混迹于商中,行事十分低调,所图却非常长远。
北蛮人之所以敢在大雍重城展露头角,全都得益于东宫太子监管户部以来新出的几项规定。
一向来,大雍与邻邦通商,都局限于接壤的几个城镇,像定远这样的中部重镇历来都是严禁外商进入的。
几日前,太子从增加赋税的角度力陈殿前,要求新开多个通商的城池,其中之一便是定远。此项提议遭到了兵部尚书楼霄的一力反对:
“定远有水路连通我大雍许多城池,且北部每每有战事时,定远是我大军粮草运输的必经之地。开放定远,不就是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在敌人的虎口之下吗?”
然太子一意孤行:
“楼尚书过于危言耸听了,一支商队而已,最多不过五十人,区区蝼蚁之数,能在我大雍境内掀起什么惊天大浪呢?镇北将军刘敏真率数十万大军镇守甘州,难道还怕这些个蝼蚁吗?”
“楼大人主事兵部,眼里便只有战事。本宫身为储君,却不得不放眼全局。楼大人可知,商城增开后,我大雍一年可以增加多少赋税?那是整整十万两白银啊,十万两白银可以解决多少民生大计?楼大人不是一天到晚到户部哭穷吗,商市增开后朝廷多了进项,拨付你兵部的银两也能宽余些。”
“楼大人,天下太平,哪有那么多战事要打?本宫以为,为了大局,冒这一点微不足道的风险,是值得的。”
储君之言,附和者众。
楼霄一人与众人相抗,败阵之际愤而脱口道:
“若是黎王还在京都,当不会任由你们这些人开了定远通商!”
黎王其人,实是东宫逆鳞。
连日来,京都护卫营和大理寺卿府的人马遍寻曲大小姐无果,只能接受曲大小姐可能在灵觉寺大火中遇难了的事实。东宫苦痛青梅之死,满腔余怒全都归集在了黎王苏怀岷的身上。
若不是黎王苏怀岷横插一脚,坏了东宫天作的好姻缘,曲大小姐何至于要在灵觉寺清修,最后落得个下落不明的结局。
“黎王?”
东宫眯起的眼眸中蕴了十足的怒火,不屑道:
“落荒而逃之人,也配参议什么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