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倪裳哈哈笑了起来,回握黎王苏怀岷的手,眉眼弯弯地揶揄道:
“殿下如此自暴自弃,看来是想不出什么走出去的好办法了。”
诚然,黎王苏怀岷没有想过出去的办法,但是此刻想,也一点都不晚。
可他还未开口,曲倪裳已然脚踩巨石,再一次沿着原先踩过的牢笼,朝着阴面石窟的方向走了过去。
“韩魁和曾邻若是不傻的话,一会便应该会有绳子从清风岭上放下来。我们且耐心等一等吧。”
黎王被曲小姐如斯迅猛的行动力震撼道了,随即也不藏着掖着了,赶紧哄曲小姐歇一歇。
灵觉山麓过高,绳子很难到达底部,但清风岭上水云庵素有沉崖的惩处,想来绳索定然是齐备的。
曲小姐回眸睨了他一眼道:
“你既知道可以从清风岭吊绳子下来,为何便不能有些耐心呢?”
他手上遍布的血刺,早就刺痛了她的心。
她故作轻松地形容他一路下崖的艰辛与惊险,讨巧地要与他一起飞檐走壁、蜻蜓点棺,可聪慧如曲小姐,又何尝不知道黎王并非是真的驾云仙人,他血痕遍布、青筋毕露的手,几乎也已经脱力,定然经受不住再一次艰辛的攀援。
况且,天渐暗,雨在下,崖上湿滑一片,还有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拖累。
黎王苏怀岷紧随其后,追上曲倪裳的脚步,拉住了她一只正准备攀援的手。
女人啊,她未免太逞强了些。
也太小看了自己。
他可以为曲小姐下一次悬崖,便自然有法子带她出去。
恢复体力,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黎王正要开口,便见曲倪裳回过神,指着石壁上方一个洞窟认真地对他说:
“殿下,倪裳心中有疑惑,想要去那里看一看。”
在曲小姐的指引下,苏怀岷拉着曲倪裳几步就攀上了她掉落泥坑前看中的那个石窟。
原本曲倪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爬上去的石壁,如今有了黎王在前头领着,攀爬起来十分轻松和迅速,不一会两人便双双落足在了三层石窟中。
那石窟只有约莫一人的高度,曲小姐尚且能够站直身子,黎王便只能弯着身子。
因为天色近黑,石窟里的光线又十分有限,所以他们看不清洞窟里面的光景,只能依昔看见洞口的石壁上残留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这便与曲小姐心中的猜测对上了。
黎王适时地递上火折子,光亮瞬间照亮了石窟内壁。
如同枯洞崖中大多数石窟一样,这石窟中也陈列着一具棺木。
朱红的棺木几乎便占据了洞窟里大部分的空间,阻挡着黎王与曲倪裳继续往内。
火光里,曲倪裳抬头望向黎王,与他凝视自己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两个人心照不宣,对准了口型:
“开棺。”
大多数时候,开棺是为不敬,但是对于眼下的曲倪裳而言,她没有别的选择。
棺木很新,闯入眼帘的是几身姑子的道袍,铺的平整且规矩。
看着像是一位姑子的衣冠冢。
曲小姐对那衣服恭敬地行了一礼,说了一句“抱歉”,看向黎王苏怀岷,后者甘当苦力,飞起一脚踢在棺盖上。
棺盖砸向后端的洞壁,却没有当即碎裂或者反弹回来。
而是,穿过去了。
所谓的洞壁,实则就是一层灰黑的绢布,承受不了黎王的大力一击,已然裂出了一个大口,棺盖便从那个口子上穿过去了。
曲倪裳终于可以完全笃定地对黎王说:
“殿下,倪裳不是从清风岭上沉下来的,而是从这个假石窟后的密道里滚下来的。”
她原本就在怀疑,青天白日的坤鹤师徒若是从清风岭上把自己沉下来,不仅很难避人眼目,而且也很容易会留下罪证。
曲倪裳先前翻动木质牢笼的时候便发现四周密布着很多新的划痕。
若是沉尸,应当只有磕碰,不会有那么多的划痕。
所以她大胆地假设了,坤鹤师太师徒是经由水云庵和洞窟相连的某条密道把围困她的牢笼推入枯洞崖。
她回忆昏迷初醒的时候,便有一种剧烈翻滚后天旋地转、翻江倒海的感觉,也正好佐证了这一点。
密道的位置势必不会很高,否则曲小姐从密道上摔落至巨石上,没有摔死,也早已残废了。
清风岭一侧,第一层和第二层的石窟,曲倪裳都已经粗略地查探过了,石窟里肉眼可看到的大都是年代久远的尸骸,棺木都早已腐败,想来入葬的时间应该都比较接近。
唯有三层的这个石窟,在一众陈年的古尸中,显得十分突出。
棺木完好,洞口也很新。
如今曲倪裳明白了,棺木完好,是因为它是新近放置的;洞口较新,是因为牢笼滚过,石壁会有些许的剥落,未被风雨侵蚀过,打眼望去便会与周遭的色泽有所不同。
曲倪裳思索的时候,黎王已经将棺椁推开一侧,让出一条窄路来。
两人相视,正要穿行而过,曲小姐却突然停住了。
她将棺椁中的僧袍翻起了一角,便看见了里面的暗格。她将暗格推开,里面刹时便有亮光穿透而来。
暗格之内,是满满一棺琳琅满目的金珠宝器。
看着眼前的僧袍与金银,曲小姐觉得分外讽刺,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长久以来一直被忽略的问题,狐疑地望向一旁若有所思的黎王苏怀岷,犹豫半晌,才开口问道:
“殿下可知,当年圣上入枯洞崖,原是因为犯了什么事?”
杀人,放火,亦或是通奸。
众所周知,天子在枯洞崖发现了佛主舍利。原先,曲小姐并不知道枯洞崖是灵觉寺和水云庵的惩戒之地便也罢了,如今知晓了便也可以推断出:天子当年必定是犯了错的,而且是要下枯洞崖面壁的大错。
这错误后来被佛主舍利的祥瑞之征掩盖了,又因为天子登临极致的权威,便不再有人提起了。
可是它必然是真实存在过的。
黎王眼中闪过一丝难堪,机敏如曲小姐,一点蛛丝马迹已经叫她摸到了门道,瞒是瞒不住了。
何况他也并未想过要隐瞒,只是事情涉及了父辈的隐私,黎王才没有主动开口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