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检查着血衣和凶器，带她来的捕快姓王，在一旁跟她说起富商之子的供词来。
“那小子人看着骨头软，可兄弟们一套招呼下去，他愣是不承认自己杀了人。只说他原是坐船沿着南江游玩，偶然遇见那家的女儿，一见钟情，打算纳她为妾，当夜，他是去和那女子私会的。
我们问过被害女子家里，她已经同人定亲了，下个月就要出嫁，姚姑娘，您听听，都要出嫁的人了，哪里还会忤逆父母，巴巴地给他当小妾去？”王捕快摸摸下巴上的胡茬，不屑道。
姚韫真将证物都看过一遍，听他这么说，问道：“女孩儿家里给她定的是什么人家？”
王捕快呆了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这倒是没问，和案子有关吗？我立刻去问！对了，您要去审审那商户家的小子吗？”
姚韫真摆了摆手，“不必，你们审问人有一套，我再去也差不了多少。找个大夫给他治治吧，别死咱们牢里，此人或许并非凶手。还劳烦你稍等片刻，容我换身衣服后，带我去出事的宅子和商户子的船上看看，说不定有其他线索。”
“哎哎！早让大夫去看过了，死不了，就是吃点苦头。我在县衙门口等您。”王捕快忙不迭应下。
姚韫真换了身男装打扮，将脸抹黑，头发盘起，活脱脱的少年模样。
她跟着王捕快来到了被害女子的家，门前已然挂上了白色的丧幡，哭声频频传来，一片愁云惨雾的景象。
王捕快打头，径直走入了门中，姚韫真随他进了灵堂，屋里林林总总站着六个人。
一双上了年纪的老夫妻正对坐垂泪，瞧模样，应该是死者的父母，另外四人为三男一女，估摸是这家的儿子媳妇或者亲眷。
年轻点的妇人见到捕快和姚韫真进门，当即起身迎接，“见过二位差爷，可是我家小妹的案子有消息了？”
老夫妻慢了一拍，擦干脸上的泪水，两双混浊的眼睛齐齐看向他们。
王捕快摆摆手，“哪有这么快？你们安心等着就是，今儿我带小兄弟来继续办这桩案子，她有问题要问你们，你们老实答来，不得隐瞒诓骗。”
年轻妇人赶紧答应，“这是自然，我们还要仰赖差爷们给小妹讨个公道呢！”
姚韫真微微颔首，询问道：“我听说过世的女子已经定亲了？定的什么人家？”
“唉哟，差爷您不知道，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家！您来的时候可看到一座三进的大宅子？我家小幺定的就是他家老爷！这么好的亲事，谁知最后闹成这样？”
老夫妻中的老爷子听到她的问题，不再抹泪，颇为惋惜地回答道。
三进大宅的富户？姚韫真用余光扫了扫四周的环境，从死者家人的居住环境来看，他们不过是普通平民。
那么……她进一步问，“名分如何？是妻还是妾？和她结亲的男子几岁了？”
老爷子没吱声，年轻妇人掐了把身边的丈夫，她丈夫憨笑着开口，“名分不重要，我家小幺虽然是个妾，可那老爷是诚心求娶的，给了足足六十两彩礼哩！年纪大点更好，会疼人。只可惜小妹无福，终归没嫁过去。”
说到此处，他不由得叹息一声。
姚韫真却觉得一股凉意直直窜上心口，她闭了闭眼，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三进大宅里的老爷，年纪大点是多大？死者的兄长言辞中显然美化了许多，那老爷估计得四五十往上了。
同样是做妾，年轻的富商少爷和暮气沉沉的老爷，那位死去的女子会怎么选，结果十分显而易见。
而她既然已经定亲，想要换个夫婿，必得破釜沉舟，先和富商公子私会，有了肌肤之亲，后头诸事就要好办得多。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惜，最终，她也没达成目的，反而命丧黄泉。
姚韫真长叹一声，转身去案发现场查看。
令人遗憾的是，宸朝没有保护现场的概念，姚韫真又不曾第一时间来到死者家，她没得到任何线索，唯有掉头去了富商公子的船。
船老大诚惶诚恐地接待了姚韫真和王捕快，再三撇清自己和富商少爷的关系。
王捕快不止一次听到他唠叨，不耐烦地制止，“行了行了，别废话，领我们去他的厢房看看。还有，嫌犯的仆从在哪儿？都一起叫来问话。”
船老大忙一叠声答应，招呼了个船夫去喊人，随后带着他们去了富商少爷的房间。
房内摆设华丽，垫了厚厚的被子，一应物事都精心布置。
王捕快上前说道：“姚弟，这里咱们的人都搜查过了，无甚可疑的。那件血衣还是打那小子的下人手里翻出来的。”
姚韫真点点头，她的目光被挂在墙上的一把剑所吸引，她走上前，将剑拔出来，眼前登时闪过一道反光，细细一瞧，这剑是开了刃的。
富商少爷的仆从们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领着，齐齐在门口听她吩咐。
姚韫真冲他们挥挥手，指了指剑，“你们主子除开剑以外，手上可还有旁的利器？”
管家恭恭敬敬地上前回道：“禀差爷，还有些匕首，都是样子货，少爷瞧着好看，就买了。”
姚韫真：“找出来。”
管家也来不及指挥仆人，自己动手把匕首翻了出来，总共两把，不大，倒是都镶嵌了璀璨的宝石，华丽得很。
姚韫真一一拔出瞧了瞧，无论哪一把，都开刃了。
她看过仵作的验尸结果，致命伤口和那把屠刀是吻合的，富商少爷这里既有杀伤力强的剑，也有轻便易携带的匕首，没有道理舍近求远，特地找把屠刀来杀人。
饶是如此，姚韫真依旧和船老大说：“你们船上的厨房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船老大引着她去了厨房，叫来负责做饭的伙夫供她吩咐。
姚韫真：“把所有的刀都拿出来，最近船上可丢了刀？”
伙夫一边回答，一边急急忙忙去找刀，“没有没有，刀可是硬家伙，丢了得赔，小的哪敢丢？”
他把刀都一一放在桌案上，姚韫真扫了一眼，没有一把是屠刀那种形状的。
想来也是，一艘以游玩为主的船，里面怎么会有屠刀呢？
屠刀不是船上来的，那又来自何处？答案亦不难想到。
宸朝不比二十一世纪，盐铁官营，刀价要贵很多，更别提那把寒光湛湛的杀人凶器了。
除了屠户之外，还有哪户人家会花闲钱买这种刀呢？
“那好办啊，把屠户们都喊过来一问，不就知道了？”方县令听完姚韫真的汇报，一拍桌子道。
姚韫真：……
她对于县令大人简单粗暴的行动方式已经见怪不怪了。
齐夫子低低咳嗽一声，“大人，不可，事涉命案，谁会愿意承认呢？只怕还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就难以查找真凶了。”
方县令点点头，“齐夫子考虑得周全，你可是生病了？本官派大夫去给你瞧一瞧？”
齐夫子哭笑不得，“多谢大人关怀，我没有生病。咱们还是继续说回命案吧。”
“哦哦，命案，那不能直接叫他们来，该如何是好？”方县令把目光投向两人。
姚韫真思索了片刻，“不如就说您要办流水席庆祝，准备多宰杀点猪，把他们叫来。”
齐夫子完善了一下她的提议，“寻常的流水席不需要很多牲畜，年节又未到，不若托以下元节做道场之名，您看如何？”
十月十五下元节，道教三元之水官旸谷帝俊解厄之辰，南江县的道观会做做道场，祈求水官保佑，有些百姓也会祭祀，希望冬天的农田别太干燥。
方县令想了想，“可以，不过，咱们是耍耍花腔，还是真要出钱做道场啊？”
齐夫子沉默了，反正离十月十五还有些日子，您自己决定呗，想出就出，不想出就装没这回事。
姚韫真眨眨眼，“咱们先破案，道场的事往后再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