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平常吃得饱吃得好，还热衷于活动筋骨，体魄强健，除非有人刻意给他一棍子，断断是晕不过去的。
晕不过去的方县令唯有硬撑着挤出一个堪比哭的笑，“转运司那儿是不是在憋个大的？准备一口气撂了我的官职？”
慈幼局贪墨虽未当场爆出，但按当日的青衣官员对民生的熟悉程度，不难看出其中的猫腻。
方县令深吸一口气，不然，他憋死自己算了，好过被罢官，无颜回京面见长兄！
方君寿不紧不慢地开口，“爹无须慌张，我还没说完，第二天去慈幼局暗探，我又见到他了啊。他还帮了我一把，我虽然查过文书，但缺少实地经验，一时片刻没找到收婴地点，是他帮我找的。
儿子私以为，他并非草率之人，多半在南江县逗留了几日，后续慈幼局的处理，他应当都一清二楚了。”
方县令倏地瞪大眼，吐出一大口气，“君寿，你讲话别大喘气成吗？弄得为父心里七上八下的！”
方君寿面上浮现出一丝愧疚，郑重地拱了拱手，“儿子的错，还望父亲原谅，身体要紧。”
方县令气略略顺了几分，扭头看见自己的幕僚团一水儿不赞同的神色。
齐志用劝道：“大人，宦海沉浮，您还得多多修炼养气工夫，切莫轻易为人所影响。”
姚韫真附和，“是啊是啊，县令大人，今天是公子还好，来日您若升迁，对面就不晓得是何人了。”
姚士弘自觉说不出委婉的漂亮话，只有随大流满口说是。
方县令：……
“成成成，本官以后会注意的。按照君寿的说法，那位大人虽撞破了慈幼局的事情，可后头的种种也都知晓了。眼下该怎么办？”他把话绕回正题。
齐志用迟疑了几息，说道：“大人，晚生以为，既然您关于慈幼局贪墨的举措都被那位官员看在眼中，想来他约莫不会为难于您。如今州府没有任何行动，不正好说明了这点吗？咱们只需要以静制动，按您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来做即可。”
方县令点点头，“齐夫子所言不无道理，但本官这心总悬着，它放不下。”
姚韫真冷不丁提出一个构想，“大人，您可能想过，给您消息的那个人脉，他是得到了转运司上官的默许，才如此传递消息的呢？”
“咦？侄女，你细细讲来听听。”方县令精神一振。
姚韫真分析道：“您瞧，若旁人遇见事情，心中没底，来求您给个消息，您一旦答应，定会给出外头尚未流通的消息来，对不对？同时，为免引火烧身，您多半是会暗示而非明说，是也不是？
可您这回得到的消息如何？一来，早在收到消息前许久，转运司的官已经出发了，甚至都回府城写好折子了；二来，您拿到的消息太过详实了，从有人来查到如何应对假币案，无一不细。故而，我大胆猜测了这种可能。”
方县令捋捋胡子，心下安定了几分，“对啊，你说得对，可他为什么要如此呢？”
姚韫真随口猜测，“私铸假币一案兹事体大，圣上要求重查，可能您的人脉不愿轻易牵涉其中？”
方县令这下彻底心定了，哎，人家的女儿就是会说话，脑子灵活，不像他儿子！
至此，假币一事算落下了帷幕，齐志用重新帮方县令拟了折子递上去，倒也没随随便便打回来，后续不知州府如何处理，总之姚韫真是不清楚了。
又是一年夏日，天气炎热，姚韫真回到家中，赶紧钻进了徐兰娘的房间，那里有冰放着消暑。
她现在不缺钱，自然买得起冰块，用着消消暑还是可以的。
徐兰娘忙着寒梅替她拿身干爽的衣裳来，又擦去她额上的汗珠，“井里湃着绿豆百合汤，你要不要喝一碗？”
姚韫真点点头，换过衣裳后，一碗绿豆百合汤下肚，暑气全消。
徐兰娘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随即忽然想到什么，笑容淡去，“韫真，今年似乎比往年要更热一点，上回我在康乐堂还遇见你大姥爷了，他告诉我，村里许多人中暑了，唉，真是作孽。”
姚韫真蹙了蹙眉，“中暑？若医治不当，中暑可是会死人的。”
徐兰娘摇摇头，“那倒没有如此夸张，轻微中暑而已，可庄稼在地里，他们不得不浇水，往后要还是现在这番光景，难免会加重。我想和你商量商量，能不能咱们出点钱，去康乐堂配上一些消暑的药，放在你大姥爷那儿，算作咱们的一番心意，你看呢？”
配药的钱如今的姚家不缺，姚韫真自然不会吝啬，“知道了，娘你从我们的分红里支取就是，才几个钱，若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徐兰娘欢欣地点点头，“好好好，那娘自己去办了。”
“嗯，娘，你刚刚说，乡亲们是为了浇水才会中暑的，对吗？”姚韫真追问了一句。
徐兰娘颔首，“是啊，乡下人家，最重要的莫过于土地和地里的收成，为了这点收成，他们是不会在乎自己身体的。哪怕再热，都会去给庄稼浇水。”
姚韫真凝眉思索，“娘，现在村里都用什么东西浇水？”
徐兰娘知之甚少，拿不定主意，“大多数自己担水去浇灌吧，或者，用一点其他的工具吗？韫真，娘不太清楚。我没种过地。”
姚韫真并不意外，徐兰娘被娇养长大，确实没种过地，看来她得找老把式问问。
不过，还没等姚韫真去清溪村找人问问，方知县就先跟她、姚士弘商议起中暑的事儿来。
“姚夫子，侄女，最近中暑的百姓不少，多数是在乡下耕种的百姓，君寿最近发现，和本官一说，我才知道此事。不然的话，里长们还都藏着掖着，不往上报。”
姚韫真见怪不怪，自打假币案刚过去没多久，方县令一改往日咸鱼的模样，开始奋发图强起来，迫切地想做点政绩，最次最次不能出现负面影响。
他这股劲头还在，会在意百姓中暑这类细节，姚韫真不意外。
姚士弘给出了一个建议，“不如由官府出资，给这些百姓备点绿豆汤消消暑？”
方县令犹豫片刻，“这、好是好，不过往年的县令都是如此施为，显不出本官的特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