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唇妇人被姚韫真拉住了胳膊,逃跑的计划胎死腹中,她眼珠胡乱地转动了几下,显然还在思考对策,一时间没来得及说话。
姚韫真哪会给她反应的时间,立即打蛇随棍上,连续抛出几个问题,“这位娘子可是对补偿不满意?那这样,我额外多送您一碗杨枝甘露如何?您的单子是要早上送到还是午后送到的?离甘棠记近不近?若远的话,我让人去找车夫来送咱们……”
她的问题如连珠炮般一个接着一个,须臾间把薄唇妇人问得头昏脑涨。
风水轮流转,方才还是薄唇妇人让徐兰娘焦头烂额,不到一刻钟,人还是那几个人,焦头烂额的对象却换了她自己。
乖乖,请她来的人没说这甘棠记的东家如此难以应付啊?
要是早知道,她哪里会为了几十文的酬劳来生事?来之前还什么都没多问,仅仅听人说了两句就来了。
薄唇女人心中叫苦不迭,嘴上一直没回话。
周围的人都不由得纳罕起来,有免费拿东西、还送她回家的好事,这妇人为何一直缄口不语?
刚刚的好事者再次出声,“怎么不说话了?有这种好事还犹豫什么啊,都是老人,拿点歉礼就拿点歉礼呗,回头继续来照顾生意。你硬是不要,人家老板还提心吊胆,生怕得罪了老人呢!”
人们也都接二连三出言,劝薄唇妇人收下歉礼。
姚韫真加了一把火,“是啊是啊,您莫要太过气,我亲自去道过歉,方才安心。对了,您还记得给您送甜食的那个孩子有什么特征吗?是不是眉心有红痣的那个?或者是嘴角有个疤的?我把人叫出来一块给您道歉去。”
薄唇妇人的背后已经冒出了冷汗,她知道自己再不说话不行了,那群替甘棠记外送的小孩子,她一个都没瞧见过!哪里晓得他们脸上的疤和红痣?
她字斟句酌,谨慎地开口答道:“特征……没有什么特征,我粗粗扫了一眼,瞧上去年纪很小。”
姚韫真:“很小?您瞧着大概几岁呢?”
薄唇妇人咬咬牙,随口胡扯,“五六岁吧,总之小得很,一看就不稳重!”
姚韫真垂了垂眼睛,破绽来了。但她没有立即戳破,如同不曾发现一般,继续问道:“五六岁……那食盒上,您可有发现什么特殊的?”
薄唇妇人莫名其妙,仍然按之前的思路来,“哪有什么特别?哦,食盒外有股子甜香,想必是小孩儿偷吃的时候撒出去了,沾染了味道。”
姚韫真微微蹙眉,“这便奇怪了,您不曾看到封签吗?”
“封签?什么封……”薄唇妇人嘴比脑子快,等她意识到不对之时,已然来不及了。
四周看热闹的人纷纷议论起来,对她指指点点。
“她不是老人?怎的不知道外送有封签?前儿任先生说书前提过,这段时间,我每次来他们伙计都要说一句这事儿。”
“是啊,我还嫌伙计们太烦,回回都说。”
“我刚才预定了明天的甜食,伙计和我再三强调过,说是每个预定的人都要知道……不应该啊,她不是定了东西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细细碎碎的话钻进了薄唇妇人的耳朵,她整张脸“腾”地一下红个彻底,好悬没晕过去。
这甘棠记的东家吃饱了撑的?偏她特殊些,居然弄出个什么封签来!鬼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姚韫真叹了口气,让伙计把今天负责外送甜食饮子的乞儿们都叫出来。
乞儿们不明就里,乖乖放下碗筷来了,在姚韫真身边排成一列。
姚韫真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站到薄唇女人身前,孩子们老实地走过去,五双稚气未脱的眼睛整整齐齐看着她,眼中满是迷惑。
薄唇女人:……非常想逃,但逃不掉。
这一番折腾的工夫,不仅薄唇女人,靠近柜台的人们也都看清了孩子身量长相。
“我怎么瞧着他们都挺大的,起码有个八九岁吧,瞧那个最高的,得有个十岁了。”
“那个妇人刚刚说给她送东西的孩子几岁来着?”
“五六岁,嘿!一堆八九岁的娃娃里,愣是给她碰上了五六岁的!怕不是刚从茅山上下来,手里有返老还童的术法哩!”
风言风语全书灌进了薄唇妇人的耳朵里,她登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姚韫真揉了揉眉头,做出善解人意的样子,“这位娘子,你都瞧见了,我这里的孩子没有一个是五六岁的,和你遇到的对不上。再有,甘棠记的外送食盒上,一应用纸封住两边,是谓封签。没有封签的食盒,人可以拒收,我们会换新的送去。
您说食盒普普通通,怕是不太对得上……您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杨柳街上食肆众多,认错一回两回再寻常不过了。您原先定的哪一家?我让伙计给您带个路?”
薄唇女人脸上好似快要滴出血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带路!我应该是找错了,我再去找找、再去找找……”
姚韫真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了她的胳膊,几乎是在她放手的一瞬间,薄唇女人火速转身,一溜烟跑没影了。
围观了一整场闹剧的人见状,嗤笑一声,冲着姚韫真说:“姚老板,你也忒好性子了!这妇人明显是来讹你的,没想到你竟要上门道歉,她一时慌乱下,露出了马脚。照我说,合该把她送去监市那儿,好生罚几个钱!”
另一个人则不认同,“此言差矣,她若老实,我们哪还有热闹可看呢?”
姚韫真:真是一生爱看热闹的宸朝人……
她笑着招呼了人们几句,就领着孩子们回到了后院。
乞儿们年纪小,却并非不知事,他们在外漂泊,见过世情百态,结合人们的说辞,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第一天上工就有人来找事,换作成年人都会不安,更何况他们了。
最终,年纪最大的孩子战战兢兢地问,“东家,是我们做得不够好,有人来找麻烦了吗?求东家再让我们试几天,别赶我们走!我们可以不要工钱!”
姚韫真安慰道:“无妨,和你们没关系,树大招风,甘棠记生意好,总有人回来闹事的,只是找个由头罢了。你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我不会随随便便赶人走的。
不要工钱?你想把你们老大气死吗?他都和我谈好了,小孩子家家,别操心那么多,将来会长不高的。刚刚饭是不是还没吃完?继续去吃吧,别浪费粮食。”
她把孩子们都打发去吃饭,语言苍白无力,日久见人心,回头多待几天,他们自然会知道她的行事作风。
姚韫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依她看来,那薄唇妇人行事粗疏,丝毫不见半点缜密,来诬陷孩子们,连他们的年纪都摸不清楚。心理素质又不过关,稍微一追问就自乱阵脚,错漏百出。
能派出这样的人来闹事,背后的人要么穷,要么傻,不足为惧。
甘棠记刚开业,她诸事缠身,没闲工夫来探究是哪个傻子出的招。
她不在意,小乞儿们却做不到不在意。
没过多久,何大风风火火地带着答案找上门了。
姚韫真那时正在想新的话本子,猛地就被怼了一脸幕后黑手的消息。
准确来讲,还远远不到幕后黑手的等级,单纯是小打小闹。
“你是说,为了把你们挤走,拿到甘棠记的外送单子,几个闲汉联合起来凑了点钱,雇佣了那个薄唇妇人来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