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星,你要怎么才能放过我?我哪里得罪你了?”心灰意冷之下,姚士弘发出灵魂质问。
姚韫真一挑眉,“煞星?”
“不不不……仙子!仙子总行了吧?虽不知你为何在我女儿身体里,但我求求你放过吧,我不过是个贫寒书生,你害我有什么好处呢?不如去害那些权贵,他们可有钱了!”姚士弘卑微劝道。
姚韫真看得好笑,“怎么胡言乱语起来?昨儿道婆的黑驴蹄子不好吃?你身上的妖怪还没清掉?”
一提黑驴蹄子,姚士弘马上想到自己丢脸的场面,瞬间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清掉了清掉了……不对,我身上有妖怪?哪来的妖怪?我为何不知道?这是谁传的谣言?”
徐兰娘拿着沾湿的拖把从门外进来,顺口回答,“前头相公从山坡上摔下来那次呗,好端端在山上读书,怎么会无缘无故摔下来呢?还不是妖邪迷了心?后来郭大夫给你诊脉,说你体虚,村里老人就更确定了,还给咱们介绍了道婆……”
姚士弘越听越不对劲,“我从山坡上摔下来,不是煞……韫真干的吗?体虚是因为你们每天就给我吃那么点,换谁都虚啊!为什么村里会传成这样?”
姚韫真一脸关爱地瞧着他,“我哪有本事让你从山坡上摔下来?至于村里为什么会传言颇多……你先洗洗,去村里问问不就知道了。”
姚士弘隐隐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但碍于姚韫真的威慑,不敢多说,麻利地去洗掉了脸上身上的脏污,又在长女的监督下把地上的黑狗血拖了,拖把洗了。
接着,他自然而然地想回房间,坐在院里嗑瓜子的姚韫真一把拦住他,“回屋干什么?你不是要去村里瞧瞧人家流言如何传的?去吧,左右你身上的妖邪已经被杀灭,不会再犯傻了吧?”
姚士弘一呆,“啊?你放我走?真让我走?我真走了?”
他边说,边试探着朝门口挪动步伐,唯恐这是一场钓鱼执法。
一直等他小步小步挪到了门口,姚韫真还是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地嗑瓜子。
姚士弘不可置信地确认道:“韫真,我出门了?你听清楚了吗?我要出门了!”
姚韫真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赶紧走,别磨磨叽叽的。”
得了准话,姚士弘拔腿就跑,生怕姚韫真变卦,他又得回房间坐牢。
待跑得远了、再看不见姚家之时,姚士弘才停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
终于、终于逃离那个魔窟了!他要去和村人们说清楚,不能让他们再被煞星所欺骗。
最重要的,挽回一点他快碎成渣渣的体面。
姚士弘顺着路走到了村人都爱聚着聊天的大榕树下,他刚到,还没来得及开口,立马被热情的村人们围成一圈抢话了。
“呀,姚秀才来了,大家快来快来,瞧这气色!多红润!看来妖邪真的被驱逐了,姚秀才都恢复了!”
姚士弘:……那是他刚刚为了搓掉黑狗血血痂,硬生生搓红的。
“是啊是啊,文曲星保佑!姚秀才有大福气啊,我上回和你们说的那个书生,驱邪以后脸色惨白惨白的,可遭罪了!就这,还没驱干净哪!后来又驱了一遍,才恢复正常。”
姚士弘脸色一青:难道这就是煞星的后手?还打算顺着村人的说辞,再给他驱一次邪?可怕啊!
并没有打算二次驱邪的姚韫真: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让让我老婆子,唉哟,懂不懂尊老爱幼啊!”胡婆婆硬挤到姚士弘面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感慨,“啊呀呀,真是一如往昔了,还是那么气度过人啊!”
姚士弘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恭维话,不由自主打心底生出几分感动。
“秀才公,你就算爱读书,也别上山去啊,那山上多荒凉!山精野怪的传说可不少嘞!这回要不是请道婆请得快,你还不在被迷惑心智,不能得救哩!”
姚士弘:立刻不感动了……
胡婆婆有点自豪,那道婆可是她介绍的!不过昨日姚秀才吃了点排头,他心眼小,就不告诉他这件事了,反正徐兰娘总会记她的情。
自觉拯救了有功名的读书人,胡婆婆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连珠炮一般说起话来,“秀才公,你可得当心着,我听说啊,妖怪走了还能回来,要是它又回来了,你得早做准备啊!还有就是……”
姚士弘等了等,见胡婆子絮叨个没完,正想出言打断说他没中邪,也没想要上山读书。
他只是被长女捆住在山上熬鹰,后面趁机逃跑时不慎从山坡上滚下来,被救回家以后又给摆了一道而已,所有的事都是煞星的……等等!
姚士弘悚然一惊,脑中倏然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煞星在这儿等着他呢!
对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来说,究竟是上山读书、不慎被妖邪所害丢人,还是治家不严、被家里妻小联手控制丢人呢?
毫无疑问,是前者!他昨日已然丢人丢够了,斯文扫地,现在,若是再反口……
大家或许会相信,但在相信之前,更可能把昨天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婆子请来,给他二次驱邪!
就算最后真相大白,徐兰娘的大伯是里长,徐氏宗族在清溪村积威已久,他又用光了徐兰娘的嫁妆,要休妻得吐出来……不成!他哪有钱给徐兰娘!
再说,孩子们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姚韫真那煞星也就罢了,大逆不道,眼不见心不烦,修齐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修齐定然是受煞星所迫,才不得不看管他。
至于姚晗真,姚士弘压根没想起来。
左思右想,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被姚韫真架起来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唯有老实认命。
姚士弘不知自己如何应付的村人,总之他没有把原本想说的话说出来,沮丧地回到了之前当作魔窟的地方。
一进门,理所当然又见到了他认为的煞星。
姚韫真修理着木桶,头都不用抬,光听有气无力的脚步声就知道谁回来了。
“回来了?可说得尽兴?”
嘲讽,绝对是嘲讽,姚士弘愤愤不平地想,他压根就没怎么说!净听人家叭叭叭了。
姚韫真本也没指望他回话,姚士弘正受打击呢,她可是孝女,怎么会计较这点小事。
“想来是说得尽兴了,今天安生歇息一日,明天我有话和你说。”
可我不想听你说!姚士弘内心嘶吼,但不敢表露一丝,讷讷应了一声,回屋去了。
夜里,姚士弘一人躺在床上,心绪繁杂,久久不能合眼。
从山上回来后,徐兰娘就没和他一个房间,卷了铺盖去另辟出来的一间房睡觉。
做贼心虚!姚士弘冷哼一声。
他不甘心,相当不甘心,想他姚士弘,从小顺风顺水,身负秀才功名,连见县令都可以不跪……对呀!县令啊!
姚士弘从床上“腾”的一下坐起。
他为什么不去县里找县尊大人主持公道呢?
如此丑事,想必县尊大人会看在他是秀才的份上,替他遮掩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