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士弘不得不旁敲侧击地开口问了,“兰娘,上个月的宣纸十分好用,我手头边的都用完了,你可还有准备吗?”
徐兰娘讶异,“什么?纸吗?纸我倒让大堂哥带了些来,早叫修齐放到书房去了,相公没看到?难道是他偷懒不成?修齐!修齐!”
“哎哎,莫要高声叫嚷,修齐拿的那叠我瞧见了,但成色不好,不干净,自己写写倒还罢了,如何拿出去让旁人看?我要那干净整洁些的,你没有准备?”姚士弘赶忙挥手阻止她。
徐兰娘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那种,相公,你这两天不是叫着要吃肉吗?民以食为天,我便把买纸的银子匀去买肉了。你昨日不是吃了?”
“可我只吃了几块拇指大小的肉啊,怎么就不能买纸了?”姚士弘纳闷了。
“相公,炒肉得下料,油盐酱醋哪个不要钱?再说了,无论你吃多少,我买肉总是要买一整块呀,买了肉,钱就不够买纸了。但相公无需着急,剩下的钱,我们还能多吃几顿肉……”
看在能吃肉的份上,姚士弘暂且忍下了没有好纸的缺憾。
结果,徐兰娘承诺的肉倒是兑现了,但他吃进嘴巴的一次比一次少。
“修齐,莫要这样狼吞虎咽,君子有仪,慢些来。”姚士弘一边劝儿子慢吃,一边火速朝盘子里伸筷子夹肉。
姚修齐嘴上唯唯应是,手上却不停,爹每次都嘴上说得好听,夹得比谁都快,他真听了就是傻子。
……
姚士弘的生活档次下降了一个层级,计划稳步进行,姚韫真又想起了她搁置的创业大计。
家里有地,她的底气比之前更足一些,但仍旧不敢随意做甜品营生,打算先少做点试试水。
成本嘛,在家中为了磨砺姚士弘、不断哭穷的情况下,还是不宜太高。
谁知一双弟妹给她来了个意外之喜——他们在山边发现了一个蜂巢。
蜂巢?姚韫真跟着两只小豆丁过去一看,惊喜不已。
那竟是一个土蜂巢!
土蜂,是华夏本土的主要蜂种,采集力强,采蜜期长,那蜂巢里,很可能就有蜂蜜。
美中不足的是,蜂巢并不很大,就算有蜜,量应该也不多。
姚韫真是会收割蜂蜜的,前世她可以自己拉起私人保镖团队,本身便颇有际遇,经过野外训练,有一定底气。
不过会收割蜂蜜,倒得益于小时候她自己家里穷,养了几桶蜂,每年收割卖蜜给来度假的城里人。
眼下,还是收割了这偶然发现的野蜂蜜最为稳妥,毕竟在村子附近的山边,赌的就是谁手快,否则可能被别人捷足先登。
姚韫真让两个小的远远看住蜂巢,自己动身回家找点收割蜂蜜的工具去。
她不想被蛰成猪头,先得找点蒙住头身的纱……
在家东摸西找的姚韫真没能逃过徐兰娘的法眼,一听她说要去收割蜂蜜,忙让她去大姥爷家里找人帮忙。
“村边上那座山原是徐氏宗族的,徐氏族人都可进山伐木,除非找到了名贵药材,方要上交族里。发现了野蜂蜜,本家人去倒还好,你们终归姓姚……
被刻薄的人看见了,难免说嘴几句,徒生烦恼。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会采蜜?不如去找你大姥爷他们,总不会叫我们吃亏。”
姚韫真有些意外,她看过几本穿越小说,女主动辄找到人参什么的,还以为山里东西随便采呢。
转念一想也好,采蜜得先用烟把蜜蜂都熏走,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有大姥爷家兜底,更稳妥些。
去到大姥爷家一说,大堂舅立马拿了家伙事跟着料理了那个蜂巢,还热心地问她要不要帮忙拿去县城卖。
蜂蜜既能入药,又可以食用,野生蜜比起人养的,又贵一等,对于不富裕的人家,拿出去卖也是一笔进项。
姚韫真本想拿蜂蜜做个绿豆汤出去售卖,转念一想,水多蜜少,她没有正经铺子,多半会被认作是想涨价而诓人,索性留了两勺自家人泡蜂蜜水尝鲜,其余托大堂舅一并卖了了事。
卖的钱换成砂糖,就算她的绿豆汤生意失败了,糖也还能吃,不会浪费。
蜂蜜水姚士弘喝到了,但他依旧不满,一半因为只有一小碗,一半因为姚韫真处置蜂蜜没问过他。
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的待遇下降,新仇旧恨,他把家人叫齐,开始发作起来。
姚韫真刚开始还耐心听了几句,后头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爹,就因为蜂蜜的事儿,值得您这么生气吗?蜂蜜是修齐和晗真发现的,我让大堂舅卖掉之前,问过他们,他们都同意了。
唉,弟弟妹妹小小年纪就如此为家里操心,我当姐姐的深感心疼啊,您也一样吧?”
姚士弘:……
“不对!为什么不来问我?姚韫真,我看你越发轻狂了,你还记得有个父亲吗?”
姚韫真惊讶道:“我当然记得,蜂蜜水我特地留了一份给您,您不是刚喝了吗?但我没想到,小孩子发现的玩意儿,您也有兴趣?”
姚士弘哽住,他是对小孩子的玩意儿有兴趣吗?他明明就是对蜂蜜有兴趣!
他只喝了一小碗蜂蜜水,其他蜂蜜也没有换成银两给他花销,反而换了砂糖……
砂糖对他有什么用啊?只能给家里人白白吃掉了。
“总之,下次你要是再自作主张,为父绝不会……”
姚士弘的话又没能说完,徐兰娘的抽噎声打断了他。
他转头,见到一向体弱的妻子拿起帕子捂着脸,抽抽搭搭道:“相公,你不要怪韫真,家里的情况,你过去几天都瞧见了。远的不说,过不了几年,修齐就要去私塾,再来便是下场考试,你是知道的,科举要花多少银子。
还有,韫真、晗真未来也要出阁,她们的嫁妆都得准备起来……呜呜呜,这一笔笔的,全是钱哪!韫真她也是为了我们着想……”
姚韫真立刻借坡下驴,扑到徐兰娘身上假哭起来,姚晗真见姐姐这样,有样学样,咧嘴干嚎。
家中哭成一团,姚士弘耳仁被吵得生疼,瞬间熄了发作的心思,转身遁去书房。
一刻钟后。
姚修齐探头探脑观察了一会儿,回来小声报信,“娘,姐姐们,爹应该不会回来了。”
室内一瞬间回归安静,姚韫真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眼中一颗泪星不见。
徐兰娘放下帕子,脸上没有一丝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