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娘子啊了一声,连连摇首,娶得这么个厉害的儿媳妇,怕是要永被公主压着了。
王氏不由得傲娇地冷哼,被她压着怎么啦,若我家能娶得公主,便算将她先头生的那个儿子领来叫我当作亲孙子疼都乐意得很。
说完以后她还叹了口气,我家开山年纪还太小,诶,你俩儿子不都还没说亲事吗,怎不叫你公爹把孙子带去给陛下看看?大儿子将来要承爵主理正家,你若顾忌嫡长子娶公主会影响前途,莫不如叫你家儒哥儿去现现眼儿,是吧,儒哥儿?要你娶公主你乐不乐意的?
他被问得猝不及防,笑了:“段大娘子您也忒抬举我了,这哪是我乐意陛下就乐意的,陛下乐意,公主她自个不乐意那不也没着吗。”
施大娘子也连连摆手,我家几个儿子都是公爹亲自教养带大的,让我们做爹娘的别管小孩儿的亲事,他来一并安排,再说了,那些领子侄给陛下看得是什么门户,我家又是什么门户,去了也净丢人。
王氏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施大娘子说你们就是太嫩,什么都看不明白,你们看看,恒山王娶的崔家女,常山王娶的谢家女,连三王爷当初定的都是兰陵萧家女,可你看看公主嫁的是哪家,开封清贵楚家!
你们还看不出来啊,陛下打小心疼公主,女儿嫁的门户再高也高不过娘家,嫁高门有什么用,嫁得门户小一点,没什么叽叽歪歪的家规家训,家里妯娌清爽,婆家呢,也肯把公主当尊大佛供着,公主想打仗就打仗,想参朝就参朝,这不比嫁到崔家谢家过得舒服?
公主头回嫁人陛下都是这么琢磨的,更何况这回,而且如今的朝堂,我跟你说……崔家谢家哪家都别想!
为什么?唉,陛下年纪真大了,小皇孙又那么点点大,等哪天有个万一……是吧,公主肯定要给侄子镇国辅政,如果驸马爷门户高本事大,公主嫁了人向着夫家,保不齐这天下就归驸马爷了都说不准。
你也莫说陛下偏心,在公主的婚嫁上还想着朝政,驸马爷要抢泰山大人的江山,自然要先和公主交心,把她手里的东西夺过来再把公主杀了,到时候半个天下都在驸马爷手上,小皇帝就几岁……权臣篡位,这天下还没平呢又要乱了!
所以嘛,驸马爷门户小点,最好家中子侄也不大出彩,婆家愿意把公主尊着敬着,公主日子过得舒坦,摄政也没那么多掣肘,垂帘听政也好,做朝官女相辅佐也好,都舒舒服服的对伐啦。
……最好啊,我是说最好啊,驸马爷家不仅要和那些高门大户没牵扯,而且和他们还要有点小吵小闹的,这样公主嫁过去,朝上东风压西风,西风压东风,小皇孙才坐得稳嘛。
王氏说着说着灵光一现,使劲撺掇施大娘子去和她公爹说,她觉着这事说不定能成,你公爹和那几家显见得关系不好,他还做过公主殿下的师父,公主不还为了你公爹在殿上和陛下吵过架来着,你也说公主和你公爹亲近,你虽人笨了点,但却是个软脾气,真碰上事晓得听聪明人的,我要是自个嫁女儿,我也放心嫁到你家来啊。
她越说越觉得此事靠谱,你公爹肯定也愿意公主嫁过来,公主活的那么透亮,我估摸着她也会肯!
诶呦,这嫁人娶妇,咱们这些门户自然要先看利害关系,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成婚了日见夜见的,自然就喜欢了,若要公主自个选,她乐意嫁过来都说不准,是吧……儒哥儿你说两句话呀,你肯不肯做驸马爷的?
他那时只觉王氏这番论调虽有些道理却也离天大谱,被逼问下倏然红了脸,袖口抹了下面颊低头笑道:“段大娘子少调侃我两句吧,我哥还没着落呢,您就先想着我了。”
王氏说话大方得很,我家的公位到我夫君就撤了,可勋爵门户嘛,嫡长子承爵撑起门户,做了驸马仕途走得慢,这便有些不好了,但嫡次子不同,没爵位可承,如若本事不够,娶公主挣个伯侯不也顺得很?
且先头的楚驸马也是嫡次子,一成婚就封了济川伯,他和公主成婚时楚家大郎楚志文连亲都没说好呢,我看你就蛮好,人长得清爽俊秀,儒哥儿他娘你自个说嘛,你儿子这相貌,我都觉得你把儒哥儿生的俊,指不定公主也觉得他俊呢!
施大娘子被王氏说得神色微动,停了手低头去看在边上帮母亲将线团拢的他,王氏立马给他娘火上加油。
公主在陛下面前要多得脸有多得脸,家中子嗣再不争气都能受公主恩泽有个好前程,再而言之,她这么好的脾性,在内在外定然会给婆母十成十的面子,管得住夫君,镇得住内宅,在外头又骁勇,把朝政内外都看得透亮,你家若娶到公主,别说儒哥儿那辈,就是底下那些没出来的小的,真真不是鸡毛也能成凤凰!
王氏说得没错,他娘虽人笨了点,但却很晓得听聪明人的话,当日送走了王氏,母亲就拽着他去和祖父说让他到陛下面前现现眼的事,对着施青把王氏巴拉巴拉的那一堆利害关系讲了个遍。
祖父这回倒没骂人,认认真真地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牵扯给听完,而后竟恍然大悟了下,笑道:“儒哥儿年纪太小,我看陛下更喜欢年长些的,不过这事你们都别急,陛下说公主打完岭西就回京长住了,要再问问她的意思。”
他那时对娶妇没个什么清晰的概念,段大娘子那日对他说什么做驸马爷做驸马爷,他虽不由得面红,其实心里也没泛起什么大波澜,平阳公主于他而言像个有些虚幻的神女,仿佛时时穿耳而过,是马上永远凛凛豪阔的身影,是幼年时惊鸿一瞥,飞旋中的长辫与双剑。
还有她蹲下身与他对视时璨若福珠眉眼带笑的面。
如若娶公主这般的“大运道”真掉在他头上,他对着那个已经有些陈旧的抹额轻轻摩挲,想的不过是,虽实在意外且不切实际了点,可却也还好,他愿意的,也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