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起蹙在一起的眉头总算散了些,挑衅地看了眼沈弘宁,晓得庭悦有妊的人无论男女,上到陛下下到婢子,哪怕是楼家的人都会跟庭悦说你肚里还有个小世子呢一定要注意啊,只有陆云起从开头到结尾坚信不疑这就是个姑娘,并且听到别人说小世子就不高兴。
别问,问就是那晚上他想的是姑娘,男人就该这么自信。
为庭悦接子持礼的请了弘文馆学士裴砚,上供三牢后抱过襁褓中的小小女婴,吉士、卜士为她占卦祈福,而后开宗谱入牒。
孩子的名儿是夫妇俩一起准备好的,陆知楼。
知四明楼行止者,长安陆云起也。
这个孩子是他们的小阿楼,是他们相识相知十几年混着爱恨痴缠体肤相贴的印记。
因着马上就要上朝,裴砚收拾好仪仗后顺便把庭悦编完的《姓氏志》也带去了紫宸殿,讲述了王妃大人一边编书一边生小孩的光荣事迹,许青山还在旁边帮了两句王妃大人昨儿晌午还挺着肚子在习武场练箭,结果今儿一早就生了,实乃我朝英雄母亲啊!
没错,庭悦在用生小孩作秀。为的是女皇坐在龙椅上虽带虚乏但依旧虎气十足的一句:“楼行止类朕少年时!”
女皇说完了似乎还自觉不够,自得道;“朕少时总听人说,‘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那时朕便觉不对,不说朕自个,便是寻常妇人,产育也讲究母强子才健,若要朕来说,生女当如楼行止,楼行止生的姑娘,自然青出于蓝!”
女皇龙颜大悦当然是好事,底下朝臣狂吹捧陛下您说得对啊巴拉巴拉巴拉。
庭悦身子虽还有阵阵余痛,但实在是累到头眼昏花,迷迷瞪瞪地睡了,由着那些婢子伺候她的身子。
她每日记挂着保持锻炼体力保持身材,压根没想过要给这个孩子吃一口自己的母乳,小阿楼生下来六斤还差不少,跟个小绿饴坛子似的那么大。
她有些清醒的时候人已从产床挪到了宣春堂的正卧,衣裳也全换了,陆云起坐在塌边的黄木椅上,双掌合拢,见她微微睁了眼想起身,走过去用软枕帮她垫高了背:“可要用些东西?”
庭悦撑着疲倦的身子点了下头,菊意立马从外边生的炉子里拿了盅炖蛋捧给陆云起,他试过热烫后用羹匙启开庭悦干涩的唇小心喂她。
她吞下两口后伸手去摸他的面颊:“我瞧你也累得很,一会也眠一眠吧。”
陆云起哑嗓温柔,拨过她面上的碎发去吻她沾着蛋香的唇,轻轻道:“疼吗?”
“疼,疼死了!我怎么会脑子抽了要和你变个小孩出来!”庭悦骂着骂着又笑了,咬了他的手一口。
陆云起眼眶大热,手环过去小心地喂妻子:“我晓得你疼,我……你一句喊痛都没有,我方才去看那产床的被褥,你都把里头的绒芯咬出来了,我便不该听你的出去,我陪着你,你好歹能咬我的。”
庭悦吞下最后两口炖蛋,示意他往边上放了:“不要,也不只是为着规矩,我……我自个一个人反倒不怕,瞧见你就会委屈到想哭,且……我晓得你定然会陪我哭的,生个孩子爹娘跟着小孩一起哭,多丢人呐。”
金芽领着乳母进来做了个礼:“王妃大人还未见过咱们姑娘吧,您要不要抱抱?”
庭悦偏着脑袋温柔地笑,伸出手去接绣了软绵蟒蛇的藕荷色襁褓,小阿楼刚从母亲腹里冒险出来,约莫头发真随了阿娘,头顶上有层浓密的胎发,面上皱巴巴地像个小老头,睁开像缝似的眼睛看她。
陆云起环着她小心地托举襁褓,语气颇有些一发入魂的骄傲:“我便说是个闺女,恭王要拿铲子来咱家院里给我们的小阿楼埋女儿红了。”
庭悦颠了颠那个孩子,笑了:“爹爹好黑的心肠,我们小阿楼才这么点大,他连你往后嫁人都预备好了。”
陆云起贴着她的耳鬓笑:“你我的姑娘何必嫁人,自然是招婿的。”
庭悦抬头看着他初为人父满面的喜悦,故意逗他:“当初我爹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呢,我还不是嫁给你了。”
陆云起顿时有了小脾气:“那能一样?我那是……”
“你那是什么你那是?陆将军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庭悦用唇角蹭了蹭他的面颊,低头去看女儿,颇有自己把一个小生命带来世上的骄傲,语气温柔,“女儿红等她长大了自己想喝就掘开也可,阿爹阿娘都骁勇,我们的小阿楼欢喜做什么都无妨。”
陆云起试探着用自己的指尖抚触女儿小小的脸,吐气呼在妻子的耳边:“悦儿,我好高兴,真的,我晓得我约莫缺席了你好多年的光景,如今我可以和你陪着一个小悦儿长大了。”
她轻轻地嗯了声,坐月子不得落泪,努力把金豆子给憋了回去。
三日后小阿楼洗三,陆云起小心翼翼地给她挂上了那个平安扣,请程处然为她负子射天地,而后,恭王带了家丁铲子大摇大摆地到郡王府花园给孙女埋女儿红来了。
女儿出生时为她埋坛黄酒,等她成婚时再取出用于款待宾,这并非我朝传统习俗,只是四明郡隔壁的会稽郡的富贵人家会弄罢了,应福嫁去的闻人家在会稽郡的产业一大堆,是以她生闺女的时候闻人哥哥就给女儿埋了一坛。
后面庭语生了应尔棠,应怀本着好活不整非好爹的原则也给尔棠埋了,再后来齐晗哥哥和蕊香嫂嫂的珺姐儿出世,昀哥哥和缓嫂嫂的荷姐儿出世,也就都给姑娘埋女儿红了。
庭熙甚至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楼修远没给她埋女儿红发脾气,楼修远老当益壮地和俞氏给她补了一坛,还宽慰她你生下来的时候咱们还在交州呢,那地方就跟野生动物园似的,就算给你埋了你这辈子也回不去喝不到,行了行了,给你埋得那坛比你仨侄女的都大,别跟你爹我别别扭扭的。
范守清满是幽怨地过来跟庭悦告状,悦姐姐,我就不明白了咱俩老公是不是不整活就浑身难受,他俩请了仨道士算天干地支在园子里选风水宝地,结果那仨道士算出来完全不一样,有个更离谱的给算了个埋酒阵出来,什么天圆地方金木水火土反正要左右上下各埋九坛啥啥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