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多未见，温宿看上去要比之前健壮了一点，依旧是眼窝略深的偏西域长相，不过白了些，他身后跟着他的两个侧妾，其中一个庭悦很熟，就是阿素。
庭悦对着他略略做了个礼，道：“下官鸿胪寺少卿楼行止，今日来迎都督大人。”
温宿随意挥手示意她免礼，由庭悦引着他上座：“还以为今日行止姑娘不会来了呢。”
那两位侧妾不过是他带来供路上消用的女人，已经被下头的丫鬟小厮领着往住宿的厢房引了。
江抱石对着庭悦拱了个手，示意她自己去做仪仗收尾，庭悦与他早有了同僚默契，远远点了个头，又招了招手，叫书吏给温宿奉了道京中最近时兴的煎花茶山水。
“都督大人车马劳顿，先饮口茶水吧。”庭悦得心应手地将茶水接过，在桌面上双手奉了奉，“入暮时会有鸿胪寺的人给您和随行的官员在思饮居摆桌席宴为您接风，都督大人是想在这休息几日再入宫述职，还是明日便过去？”
温宿本想和庭悦叙叙旧，没想到她先开口问公事，轻轻点了点头，问有所答：“车马辛劳，总觉有些衣冠不洁，在驿馆休整三日再去面陛下吧。”
“下官晓得了。”庭悦略点了点头，又问道，“大人这两日可要去京里逛逛，鸿胪寺丞葛舒尧和鸿胪寺使簿万年、蒋一岚两位这几日会轮换着在驿馆做东，您可随时叫他们陪您到外头逛逛的。”
温宿就着庭悦奉过来随意饮了口，中原长安几乎是整片土地上最繁华的一个，当年他上京见到的风貌，与这回上京一比，都有些不同了，一路过来姑娘家打扮姿态都与先前大不一样。
“这是用茉莉掺了木樨和白茶做成茶饼煎制，也是近年京里才兴起来的，大人吃个新鲜。”庭悦见他对那茶水倒是颇有探究的神色，“若是欢喜这个，下官叫人包些送给大人？”
温宿举着釉着细密线纹的瓷盏对她偏了偏脑袋：“本都督听闻行止姑娘成婚了？”
庭悦晓得他约莫会问这个，垂眸微笑了下：“回京后得陛下赐婚，便与郡王爷成婚了。”
屋内拢了炭火，周围又多有小官小吏侍立，庭悦的外头披着的斗篷围脖已解，只着了件绯色的圆领男子冬官袍，头发也是一丝不苟地归拢，她本就是清俊的面阔，这么穿实在是摆出了个女官人的架势。
温宿对着庭悦脖肩处漏出来的半点淡红眯了眯眼睛：“你们和好了？”
庭悦深吸一口气：“当日不过小小龃龉，如今成婚也有段时日了。都督大人可要用些宫里头送来的透花糍？任城公主的画像下官也带来了，您可要看看？”
温宿略点了个头，对着向身后随侍的书使拿画像的庭悦又问了一嘴：“若他只是个将军，你与他成婚倒也不算稀奇，陆云起龙脉天资，行止姑娘当日如此狂放倜傥，本都督是真未想到你居然会肯。”
庭悦将画像规整地在桌面上铺开，又伸手去拿小厮递过来的透花糍给他奉了奉，垂眸含蓄地微笑了下：“下官与郡王爷得陛下赐婚，当日在西边亦亲亦朋，不过顺水推舟的事，都督大人莫打趣了。”
她倒是不介意把自己和陆云起谈恋爱的过程和温宿展开说说，可问题是如今这厅子里头除了丫鬟小厮书使小吏，庭悦的一位下属之外，还有温宿带来的好几个都护府的官员，他本着朋友的情分问她两句就问吧，关键是底下这群人都跟兔子竖着耳朵似的想听听楼行止和陆云起俩人私房事。
有什么好听的！你们自己去找个对象不就啥都知道了！
温宿的指节在画像上略略扣了扣，仔细端详画像中的沈慈。
魏国公陆成敛有副好皮相，他的子嗣其实长得都不差，沈慈的长相和嫡亲姐姐陆姝差不多，都是面庞偏向妖冶桃花式样的，估计是因为陆姝的性子多少有些争强好胜，她争不过姐姐，是以沈慈的气质反倒会柔弱些，画像中的她温吞谦和得很。
“不大像你。”温宿挑唇笑了下，“不过想来满中原行止姑娘也是独一个的。”
……不是，你喜欢过我就喜欢过我吧，喜欢过我的男人多了去了，有哪一个不是知道她结婚了多少还随了点份子钱的，人吴历川还随了一大堆，当日我拿你当盟友，你拿我当凯子吗？
你不要脸。
庭悦自饮了些茶水，大言不惭道：“画像不显，任城公主的姑姑与下官是同科进士，公主她性子像我。”
还以为给一个都护府都督挑老婆咱给你整选秀啊，这种事男女有没有情谊都是虚的，实在的是背后的家国，满京城愿意和亲的贵女又不多，有人愿意嫁就不错了，别得寸进尺了嗷。
“行止姑娘的性子须得高明才智来撑才显可爱。”温宿收起画卷，往边上一拢，又夸赞了两句做礼，“任城公主倾国倾城，下官多谢陛下抬爱。”
本来她叫温宿一声大人，温宿喊她一声王妃那就清清白白得很，偏偏这个人张口闭口行止姑娘的，说起话来意有所指迷迷瞪瞪，底下人全竖着耳朵听，巴不得他俩来一场你我真爱错过，君娶妻妾嫁人的戏码。
她给陆云起戴大绿帽，多劲爆啊。这要是传出去，文学大师徐纾的饭碗都要保不住了。
庭悦只好开始想想他高情商的老爹如果碰上此事会干嘛，深吸一口气，道：“下官瞧着这回阿素也来了，那孩子应当会走了吧？”
温宿嗯了一声：“大王子已很能说话了，这回过来也给你备了份私礼，你可还记得阿素的妹妹阿乔，她给你做了顶羊绒的毡帽，还有些是本都督为着当日你愿助我的谢礼，如今万事顺利，说起来也是因为你。”
她挥挥手示意后头的小吏帮忙接过，又聊了两句有的没的，庭悦就说都督大人夜里还有席面要吃，先去歇息会吧，而后很恭谨地往后退了。
庭悦的下属葛舒尧经常在鸿胪寺带着她整活，庭悦和他一道出去，他学着温宿的话意味深长地说：“王妃大人的性子须得高明才智来撑才显得可爱，不愧是在龟兹如此多王储中能被王妃大人看中助力的人，这位都督大人嘴巴毒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