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又点了点头,接过熙春奉上来的茶水,啜了一口,含胸试探着问道:“慈姑娘既定了和亲龟兹,那恩赏……”
庭悦晓得魏国公家在筹谋什么,当年耶律平在京中就不算抢手,许配过去的也只是胡国公家的庶女,更何况是更西边更苦寒的龟兹,陆家愿意舍出一个嫡女两个庶女,自然会有些帝王恩赏给他们。
就说当日嘉和公主许知柔出嫁契丹,陛下就下旨给胡国公的三世流袭改作五世,如此珠玉在前,魏国公府为着一个爵位,自然也愿意奉出女儿去搏一搏。
只是自来爵位都是父辈给子女去挣,魏国公陆家当年也不过是个拥立先帝的功劳,流个三世是真差不多了,胡国公许家能再流二世那是因为女皇她亲娘姓许,他家算我朝最顶天的外戚。魏国公陆家可没这么大本事。
再者,按着女皇的意思:朕都让一个郡王姓陆了,你们陆家还想要什么刷子。
所以嘛,该给的物质赏赐肯定会给,爵位再流一世或是两世那基本上没戏。
这些成算直接说出来有些不近人情,庭悦也只得假装自己不晓得,喝了点茶水轻声道:“本官不过是个管慈姐儿嫁仪的,其余恩赏也得看礼部和陛下的意思,左右都是按着规矩来。瞧着您家公子也是个有风貌天资的,世家子弟有余荫是祖宗积德,可也要自个奋进,才能将祖上恩德传下去才是。”
陆深听到庭悦此话,连忙起身拱手,道:“学生多谢王妃大人教诲。”
忽听得外头三两声脆响,陆云起掀开帘子进来,他的外甲在京郊大营就卸了,如今只着腹甲,卷带着从军营里头带进来的沙尘味道,道了一句:“今日家中有?”
后头跟着东树,端着膳房刚炖上来的羹汤。
林氏并着陆慈陆深连忙下身行了个礼,庭悦放下手中杯盏走过去引着他往正位上坐,陆深对着陆云起做了个很端正的拱手,有些殷勤地说:“见过长兄。”
陆云起晓得庭悦未吃夜饭,正自己下手给她舀了枸杞银耳羹,佐了些苦香的甘菊,给庭悦递了半碗后有些讽刺地开了口:“本王自己都不晓得,如今做了个郡王,能冒出来这么多兄弟。”
……看来清河郡主对着陆云起说过不少陆成敛的坏话。
林氏面上涨红,连忙下手把陆深给拉回来,陆慈的手紧紧扣着手中帕一言不发,庭悦只好去做暖场的:“诸位还是坐下来尝尝我家的茶,这是本官哥哥从婺州带过来的武阳春雨,京里头也喝不大到的。”
她见陆慈的双手一直紧握,还是不忍心,父母将自己卖了去求自己亲哥哥乃至整府的荣华,想想也觉得悲情得很,放下声音宽慰道:“慈姐儿也莫太心焦,那位都督大人温宿本官与郡王爷也见过,年纪也不过二十三四,又通晓汉文儒礼,龟兹虽远寒了点,不过都护府一向以我朝伦理规章为尊,他必不会亏待了你,放宽心吧。”
陆云起嗯了两声,道:“此话倒是不错,先前的嘉和公主和安北都护府的都督耶律平如今便过得不错,莫太怕便是。”
陆慈的声音忽然就带了哽咽,她面色苍白如纸,睁着一双快哭干眼泪的红红的眼,半抬头:“臣女多谢王爷王妃大人宽慰。”
庭悦看着就觉得可怜,唉。不过也求她看开一些,如今魏国公的名声实在不算太好,说句真心话,她母亲为着家中荣华愿意卖女儿,她就算不和亲龟兹,换成别的夫婿肯定过的也不会好,起码到龟兹还有皇家的尊贵体面可消受。
她还有事,如今天色也晚,随便拉着林氏东拉西扯了两句就说自己和陆云起明日还要上班,便不留了。
等翠峰送他们几个出去,庭悦顺手过去帮陆云起把腹甲松了,自个又回头问了一嘴:“祝良侍把家中药库的钥匙送来了没有?”
菊意点了点头奉上,陆云起正想拉着她往后头带,挑眉问了一句:“这么晚还要去核药库?”
庭悦摇了摇头:“陛下叫我给南安郡王妃送些好药材过去,他们这回去南诏还带了孩子,大约陛下总觉得危险的很。”
陆云起现今常在东宫随侍太子,听到此话也是一愣,卸开腹甲后随意叫东树收着,叫庭悦帮着给自己披了件外袍:“陛下可说了要什么药材。”
庭悦掰着手指头和陆云起往外走:“人参、云母贝……哦,还有紫芝。我想着那边瘴气多,既陛下要我送些,就莫照着零零散散的来,那些好药材都送一份,左右咱家是不缺这个的。”
陆云起拥着她眸色深深,道:“陛下要你去送紫芝?”
庭悦抬起头:“是啊,怎么了?”
陆云起喃了喃,道:“陛下大约是晓得了。”
“晓得什么?”庭悦微微扬起头,往他的身子那边靠了靠,伸出手去摸他蹙在一起的眉头,“你快说啊!”
庭悦对药理那真是一窍不通,除了因为老太太瞎吃醋柳果丸子间接吃死了以后知道那玩意不能乱吃以外别的是真的全不知道了。
陆云起当日不小心吃过什么白毒伞,那毒性便是紫芝给救回来的,说到底药理根本就没那么玄乎,大部分菌菇毒药用紫芝去解都会有用的。
他声音凝重,似乎也在纠结此事与她说好不好,挥了挥手叫后头的婢女小厮们站远些,才酝酿挣扎般地对她开了口:“我也是刚入内侍候东宫,不大晓得内情,探太子太傅苏克坚的口风,仿佛……仿佛太子殿下派了两拨人去南诏。”
她脑袋轰得一声,再不明白也该明白了,了然道:“一拨混在南安郡王的仪仗里,另一拨,怕是晓得郡王仪仗走的不快,先人一步去找南诏国王异牟宜了吧。”
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岁平安的事,南安郡王究竟是什么心思到现在庭悦都猜不透,你说他想谋反吧他好像在军中也挺乖的,除了在庭悦教人认字的时候说点夹带私货的话好像也没干别的。
说不准你以为他在夹带私货,他其实只是单纯的低情商。
那回因为他想给俘虏出些私银的事,陆云起拿着自己的银两单子死活和他对半分,那些得了沈弘基好处来闹事的兵士,也大多叫夏将军记了名录直接发往原籍,根本没一个跟着沈弘基回京的。
他一个预备军总管除了头回打碎叶城时真正上马出征了下,后头其实也没怎么出力,从龟兹那边其实也没拿了太多功劳,一回来就跟看破红尘似的表示要带着王妃去南诏散心,庭悦都开始怀疑他这是发现了造反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反正也没干出什么花头,干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