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悦心里有些害怕,不管是陛下要她丢了官职给陆云起做妻还是直接勒令他俩分手都在一开始的赌盘之内,她不怕结果,等待未知的恐惧才最搞人心态。
徐锦生、杨德发、段开山还有沈弘基等陛下也一一恩赏褒奖了一遍,这回前锋中彭祖道也很出色,陛下的意思是给他勋九转上户军,授了个可袭三世的伯位,晓得他在江陵民乱中的流民出生,还给他赏了个宅子,就在京城应府隔壁。
他那个宅子是现房,已经装完了,今晚就能拎包入住,明天可早起等圣旨。
轮到庭悦的时候女皇止不住地想笑:“朕瞧行止似乎黑了不少?”
庭悦很乖地叩首:“回陛下,卑职在西边呆的久了,是黑了……自己也觉着和两年多前入殿的时候变化颇大。”
“哦?什么变化呀?”女皇沈妤瞧着她在下头恭谦而立,脸上也有些被西边风沙打磨后留下的斑驳,十六七岁的姑娘身着官服,即使是低着头都能探究出一些女官人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姿态,“与朕说说。”
庭悦应声跪下:“卑职自小在家中读圣贤书,跟着大军去西边一遭才晓得,人间百态,嬉笑怒骂,悲欢离合皆有因有果,彻底尝一遍,才忽觉在书斋念书时心绪的浅薄,如今倒对事情看得更真,更晓得卑职的本分。”
女皇看着她像是在看自己的少年时,微微笑了一下:“楼小官人在甘州能为张若智昭雪,武能深入敌后,文能料理军机,是堪出将入相的。”
她连忙低下头,道:“陛下过奖。”
“给你勋骁都尉的圣旨已经拟了,既要出将入相,制授朝散大夫,吏部给你入鸿胪寺的调令已经制了,明日在家等圣旨吧,今日圣旨太多,就不一一在堂上念了。”女皇已经和许多将官们都说过话,轮到庭悦的时候似乎有些累了,语气倒依旧威势逼人。
她连忙叩首:“微臣谢陛下。”
朝散大夫,庭悦依稀记得,当年她爹楼修远借着在江陵平定流民的事得以成为京官,当年陛下定的也是要他食朝散大夫的粮饷。
虽她爹这些年早就升官升上去了,且入九寺吃个朝散大夫的粮饷也属常见,再有性别优势加持,但庭悦还是感慨打仗确实是升迁最快的途径,她在西边打仗满打满算也就两年,都能和她爹当年苦哈哈地谋了近二十年外放相提并论了。
其实庭悦和陆云起早就商量过,如果陛下在殿上给陆云起升官不给庭悦升官那就是要让庭悦嫁给他做老婆,反之,就是陛下懒得管陆云起了让他给楼家做上门女婿算了。
如果给俩人都升官了,那只有一个意思,陛下让他俩别搞对象了赶紧分手给朕干活。
因为两人赤心相待过,她看开了不少,结局好坏她都认,她努力过了。
再者说了,若情真意切,成不成亲都不要紧,还有好几年可以浪,不慌。
各人恩赏完以后女皇让陆云起留下在宫里吃个宗亲的私宴,其余人都出宫城回家和家人团圆去了,叫他们明日宣了圣旨穿上新朝服后晚上再来麟德殿参加庆功宴。
人逢喜事精神爽,庭悦自觉自己去西边一场纯纯赚大发,于仕途她加官进爵,于私情她好赖谈了场恋爱,毫发无伤全须全尾地回来,值得。
庭悦出宫城时本和彭祖道一齐走,他正在眉飞色舞地跟她讲自己这辈子多亏了在江陵能碰上庭悦陆云起还有卢国公,说什么今日一定要去卢国公府那儿给程允恭磕个头,还有自己要找个和郑夫人一样的老婆,叫她推荐几个京城里的好媒婆帮忙问问。
庭悦一脸黑线:“我哪晓得这种东西?”
彭祖道理直气壮:“悦姑娘您是女的啊!你前头十四年都在做闺阁姑娘啊,除了你我就不认识别的女人了我不问你我还问陆小爷啊!”
她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媒婆我真不认识,不如我回去问问我母亲?不过挑老婆可难得很,你得小心点,我顶多帮你参谋参谋,你先说说你喜欢啥样的?”
彭祖道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给庭悦数:要脸圆圆的,眼睛笑起来会眯眯的;要官宦人家的姑娘,嫡庶倒是无所谓;最好呢会算账他不大会管家……
她边听边点头,想夸他两句找对象还算务实,有太监追上来说陛下担心她赏给彭祖道的宅子他不认识,就派他来带个路。
两人就在宫城门口告别,倒碰上来接父亲的徐化鲤,他看见庭悦面上微楞,做了个礼道:“想不到今日能碰上悦妹妹,两年未见,你似乎又高了些。”
他如今已成婚入仕,脸上也开始蓄儒生须,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瘦了,面上也稍稍圆润了些,微微做礼:“两年未见,化鲤哥哥也壮实不少。”
徐锦生从后头出来,先看到庭悦的身影,以为她不太开心,悠悠道:“楼小官人别心焦,你徐伯父看陛下的意思也不是不准婚,人不还让你帮忙去看看府里怎么修嘛,这摆明了要人家按你的意思装新宅是吧。”
他话说的吊儿郎当的,根本没意识到他儿子也在这。
徐化鲤脱口而出:“父亲,悦妹妹要成婚了?”
徐锦生压根没想到儿子居然会来接他,吹胡子瞪眼的:“悦姑娘整岁都要十七了,你以为她像你啊,二十几岁了才知道讨老婆,你怎么不在家看儿子,非得过来接老爹。”
“母亲担心父亲,就叫儿子过来了。”他连忙对父亲拱拱手,又转向庭悦,“悦妹妹既要成亲,你我同窗同科同僚,家中又有亲,届时记得问化鲤哥哥讨一份贺礼。”
庭悦月明风清般的笑了笑,他俩之间的往事本就淡,如今早就云烟都散了,做了个姑娘家的万福,道:“那便提前谢过化鲤哥哥。”
“悦姑娘你也早点回去吧,家里人估计都急死了。”徐锦生上马车的时候还叮嘱了一句。
庭悦打马往前,其实京城的面貌这两年来倒是没变,她也认得路,楼府离宫城并不算远,白牡丹跑得快,不过两盏茶的工夫,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