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龟兹兵荒马乱的,急需有人留下来稳定大局,因此温宿只是登了可汗后又在帐中向又耶律平交了份愿做我朝羁縻府州的降书,再指派在嘉峪关和安北驻守的两位程将军,前往龟兹帮忙主事。
许知年也发信叫凤凰城那边出了几位文官过来帮忙,姜卓一心想要回乡,耶律平立刻准了。
六月十三,女皇发的加急国信已至,我朝受降书,将龟兹国一带设安西都护府,任温宿为都督,掌龟兹大小事宜。
龟兹每年进献贡品与天朝,礼泰天邦。
六月廿七,众多中原将官至龟兹,鸿胪寺卿邓致甫和户部派来的何首阳二人执礼,正式授温宿都督之位。
七月初八,我朝大军从龟兹正式发兵归朝,按照来时的路径,将各州府的兵士发回原籍,有大功者,顺道回京面圣。
归朝前夜,陆云起见庭悦和几个娘子兵官一起歇息的帐子灯火通明的,心下好奇,就出来瞧。
却见几个姑娘在帐前摆了长桌,上头供着香案和一些奶糕,还放了个铜盆,温宿在边上抱着刀瞧,身后没有阿素,倒是多了几个从他几个哥哥那边弄过来的龟兹美人,有一位长得妖娆,正攀着他的手臂使劲往他怀里蹭。
温宿看见陆云起过来,语气倒是平淡,就着浓浓夜色道了一句:“陆将军怎么还没休息呢?楼大人过来问本汗要香案,不想是为了让姑娘们拜月,本汗一个龟兹人没见过这个,过来瞧个新鲜。”
“今日七夕,怎么不乞巧,只拜月?”陆云起随口问了一句。
旁边的洪玉咧开嘴笑:“嘁,乞个鬼的巧,咱们满帐子十来个女人,就楼大人还会捏两下针,还不如跟男子一起拜魁星靠谱。”
“大家轮着来,一起都拜拜。”庭悦在桌前将铜盆与月亮摆正,微微月影印在盆中水里,她满意地拍拍手,转向围着温宿的那些龟兹姑娘,“你们拜不拜月?我和你们说这拜月有很多好处,拜自己手巧,求喜欢的郎君喜欢自己,还要求求自己将来的子嗣亨通,多吉利呀。”
“我家有个姐姐,每年拜月都极其心诚,现今嫁的人正是她七岁上就欢喜的竹马,可灵了!”庭悦说的眉飞色舞。
其实是她说到底有些想家,她和姐姐们暮春行盥礼,夏至祭农神,七夕要拜月拜魁星,中元放河灯……家中男女不分开教养,这些乱七八糟的仪式一大堆,不管是哥儿搞的还是女子搞的都会来一遍,当时她觉得繁琐,如今是真的怪想的。
“我想钟妈妈做的玉露团了,每年七夕她都会给我做,里头掺了花汁子,藕荷色的,很漂亮。”庭悦笑了一下,“母亲每年都会叫人摘好些花要用花水净面,二姐姐说,花越多越心诚,越心诚才会越漂亮。”
陆云起喉头微动,道:“若旅途顺些,怕是回京时能正赶上过重阳,届时陆某陪你去登高?”
还回京呐,回京咱俩就分手了你个蠢货,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没有结果的恋爱,咱俩到头了!
她默了半晌,道:“我叫我兄长姐妹陪我去吧,良久没团聚,若是真能凑上,第一个节总该是要和家里人过的。”
“也好。”他颔首应声。
前头几个姑娘们拜月,有几个龟兹姑娘估计是被庭悦那套说辞心动,扭扭捏捏地跃跃欲试,被温宿鼓励了一下,自己也笨拙地上去了。
洪玉见庭悦和陆云起都抱着臂在边上看她们,笑了一下:“楼大人从黄昏忙到如今,很该好好拜一拜的,快过来吧,一会又要换香,得趁着第一炉赶紧拜完。”
庭悦回头拽住陆云起的手臂:“你陪我拜拜。”
“陆某八尺男儿,拜什么月亮。”他哼了一声,把臂抱得更紧。
庭悦啧啧:“我家大哥二哥还有我二姐夫,哪个没陪姑娘拜过月,花朝节他们还会特意陪姑娘家一起簪花,你忸怩什么嘛!”
陆云起心一横,半推半就地松开手臂,脸黑的不能再黑:“成吧,就当陪悦儿玩了。”
他挥开衣摆学着庭悦的样子跪在蒲团上,见她做了一个标准的女子叉手礼,哼笑两声,规规矩矩地抱拳。
“我家姑娘拜月是要唱诗的,你陪我唱。”庭悦眼睛望着银钩皎月,从嘴里窜出来一句。
他实在耐不住:“陆某不会这些女儿家的玩意,陆某不唱。”
“我家哥哥都会陪姊妹一起唱的!”庭悦嗔怒,“我唱一句你唱一句嘛。”
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把话透出来:“罢了罢了,你既要陆某唱,那陆某陪你就是了。”
她闭着眼睛,脑袋向着天上的那轮上弦月,轻声唱:“乞手巧,乞容貌。”
陆云起咬牙:“乞手巧,乞容貌。”
她思绪忽然飞到了大姐姐在家中过的最后一个七夕,眼角忽然有些湿润:“乞心通,乞颜容。”
他没有闭眼睛,只微微瞥她,见她求得虔诚,心下也有些动容,就当舍命陪君子了:“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姐妹千万年。”她唱到最后一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陆云起怕被她发现自己心不诚,这回倒是闭了眼睛:“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姐妹千万年。”
睁开眼,正对上她那双幽深又坚毅的眼睛,二人对视了好一会,她才仓促地回过神,快速地站起,拍拍衣摆子拉着他也起来。
她踮起脚,在他耳边笑眯眯地说:“一起拜过月,陆将军在我这儿就不是将军了。”
“那是什么。”陆云起估计是还没恢复过来,脸色依然很黑,抱着臂低头问她。
庭悦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十指与他相扣,轻声道:“一起拜过月的,自然要算好姐妹!”
陆云起哑然失笑,松开手:“谁与你好姐妹了?”
“那你干嘛和我拜月?”庭悦笑嘻嘻地抬头看他,“我家哥哥从不来拜月的,只是因着我家姑娘大多都会去考童试,是以会在拜月前会先去找哥哥们一起拜魁星。”
“楼庭悦,你诓我?”陆云起挑眉,冷笑了一声,“我就说,你家男女再不分而教养,你父亲也不会准你几个哥哥唱这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