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楼家的亲戚有哪个是我见不得的,不如我和悦姐姐一起去!”程越桃抓住庭悦的手,嘻嘻笑地要跟她一起走。
翠缕怔住,浮出艰难的笑意:“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程家姑娘一起来吧。”
程越桃欢呼几声,攀紧庭悦的手臂,由翠缕领着往褚玉居而去。
“悦姐姐,我晓得你心地好,可你怎么谁都心疼啊,等到了战场上,难道对面要给你招家伙,你还要给人家念佛嘛!”程越桃拽着庭悦小声嘀咕。
庭悦懵懵地扭头:“你说守让姑娘?她怪可怜的,不过是不想入东宫,说到底这事也由不得她。”
可能是因为自己穿越前的专业偏向多少有点人文社科,庭悦看这些姑娘们总会自带一层被封建制度压迫的滤镜,什么崔家范家,儒生大门,看不起权看不起钱看不起贵的,讲究清流书香,说到底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崔家不过是不愿意把自家男丁丢到女皇的后宫去做侍君,也不想去接清河郡主这个烂摊子,瞧着如今京城里头薛家、程家、李家都走到陛下身边位及丞相,崔家直接往东宫塞了两位崔氏女,也把崔季由给推了出来。
也可怜范家的两个小姑娘,在闺中时学的是大丈夫不问出身,儒者身在陋巷不改其志,春心萌动时喜欢一个平头人家出来天资奇高的左右千牛卫参军也是理所当然。
谁想到她娘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今天说咱们家不做攀附权贵之人,隔天就想把她往东宫后院丢,换谁谁都觉得受不了,世界观直接崩塌。
程越桃显然没有庭悦这么多的思量,她轻轻拍了一下庭悦的肩膀:“你可当心些吧,你以为她心悦的是谁,她动不动就问你千牛卫里平头人家子弟,放清醒些吧,她喜欢的是起儿!”
“陆云起?”庭悦怔住,“唔……那也不错啊。陆云起虽说嘴巴损了一点,做人还是很好的。”
程越桃推她:“你是不是傻子!”
庭悦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些年程越桃费劲心思给她和陆云起当僚机,可他俩之间的桎梏比她和徐化鲤的还多,所谓郎情妾意天时人和,从一开始她就没把那点心思放在陆云起身上。
二人就这么驴头对马嘴似的随便聊着,刚走进褚玉居的院子,就听得里头一声老态龙钟的怒吼:“俞令华!这是你亲外甥!”
随后就是砰嗙的打碎瓷盏的声音,估计翠缕也没想到里头的人会撕破脸闹那么大,十分歉意地回头看了程越桃一眼。
庭悦会意,拉着程越桃的手说:“估摸着是哪家穷亲戚借着今日来打秋风,你是国公府的姑娘,恐污了你的眼睛,我让翠缕先送你回去?”
程越桃由翠缕领着往外走,左右她就是过来跟庭悦说一嘴范姑娘的事,如今说完就好了,她同情地勾勾庭悦的手指:“哪家没有几个穷亲戚,你当心些,我都晓得的。”
庭悦深吸两口气,这才提起裙子往褚玉居正厅里走,俞氏坐在正座,面前站着一个身穿半旧大袖拄拐的老妪,左侧低头坐着位衣裳也是半旧的夫人,旁边站着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哥儿,右侧坐着戚氏、吴夫人和吴历川顺位排下来坐着。
刚进门,众人的目光就齐齐落在自己身上,那位老妪人虽老,手却快,拉着庭悦不撒手:“悦姐儿,你可还记得你的外祖母?”
庭悦穿过她那斑白的发去探索她的脸,居然是多年未见的外祖母冯琅,心中明白估计是冯家俞家彻底败落,这回不是打秋风就是攀亲戚的,出言讽刺:“外祖母真是好心肠,我家在交州的时候就来交州,如今咱家搬到了京城,您也来京城了呀!”
坐在旁边的冯姨母近年似乎也老了许多,努力从面上扯出一个笑:“咱们是亲戚,自然是要常来常往的。”
戚氏打个回马枪,目光看向吴历川:“当初我大哥大嫂在江陵的时候,你们怎不记得咱们是一门子亲戚了,如今倒是要来给孩子攀表亲,咱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多年,瞧瞧,如今堪配咱们悦姐儿的哥儿有的是,谁在乎您家这一个?”
俞氏估计是童年被冯琅摧残地厉害,遇到逆境向来格外能忍,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事说到底不过咱们大房的私事,如今悦姐儿也来了,二弟妹今日帮忙操持也累着了,不如先回去歇着。”
戚氏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道:“今日悦姐儿及笄是咱们楼家的大喜事,我在这作陪是应该的。”
俞氏身边的妈妈给庭悦搬了个椅子,她接过茶,低头啜一口:“母亲吃力了,不晓得今日外祖和姨母费劲心思要叫我来,可是为着什么事?”
这些年她一直混在男子堆里,说话有几分堂大人审案时的镇静,她练武,虽被宽大的衣裳遮着,但依旧能见其铮铮的身躯。
“今儿来也不是为了旁的事情,不过想着今日你及笄,正好带着你表兄铭哥儿和你见见”冯琅连忙接话,伸手把站在冯姨母身后的冯其铭拉到庭悦跟前,“你们小时还见过的,悦姐儿记得吧?”
“铭哥哥,你还记得我吗?”庭悦也不起身做礼,只一脸探究地看着他的眼眸。
他低头沉默了良久,忽然发飙似的抄起冯姨母手里那杯喝了一半的银针茶,狠狠地泼在庭悦的脸上和髻上:“什么女进士!什么女将军!楼庭悦,打小就有那么多的人护着你,你有什么可傲的,千人骑万人骑的玩意!谁家稀罕做你家的赘婿,真以为有人把你捧着,你就狂起来了?”
他这话像是憋了很久,冯琅和冯姨母早打好了让他来楼家做婿的打算,她俩性子又偏执,孩子自然就养得莫名其妙偏激易怒些。
四周的人似乎都没想到他会拿茶水泼庭悦,旁边伺候的金芽惊叫一声,连忙拿出帕子给她擦,吴夫人也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怒气冲冲盯紧庭悦的冯其铭。
戚氏也是一惊,平缓良久后反倒饶有趣味地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二郎腿都翘起来了。
只有冯琅和冯姨母连忙上前抓住他,不停地和庭悦道歉:“悦姐儿,铭哥儿他是昏头了,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铭哥儿,快给悦姑娘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