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毁掉的一代”彼此之间的矛盾如何解决,那得看老太太啥时候被解决。
不过要使关系缓和嘛,那由头就多了。比如,楼家的几位哥哥马上要参加乡试,大房二房有了相同的目标,戚氏和俞氏拉着夫君一起拜孔夫子。
对普通书生来说,考科举一向有规律可循。
譬如十二三岁拿个廪生,十七八岁得个秀才,二十岁后再成个举人,进士嘛,如果三十岁以前能中进士,已经算祖坟冒烟了。
像庭悦这种吃上辈子老本,还间接吃性别红利的属于意外。
根据这个规律来看,她认为这次考乡试能过的只有大哥哥一个。
庭悦估计父亲也是这么想的,可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平时上太学,庭悦身边有个保驾护航的大哥哥,他虽不爱说话,但照顾起妹妹来还挺认真。
每回与庭悦在府门口一起上马车,他总会很顺嘴地吩咐:
“给三姑娘拿个兀子垫一垫。”
“这匹马看上去恹恹的,换一匹吧。”
“妹妹可坐稳了?护院,走吧。”
所以庭悦上了快半年的太学,压根没跟家里头管马的护院和马夫说过一句话。
今天她傻傻地站在院门口,等了半天忽然才意识到几位哥哥去考乡试了,这小半个月只有她一个人上太学。
大哥哥不在,庭悦手忙脚乱地吩咐旁边的小厮给自己拿兀子,着急忙慌地往马车里面钻,在马车下面的翠峰和菊意怕的要死,长长地伸着手,就怕自家姑娘不小心掉下来。
庭悦喜欢捧着书本上马车,这样在马车上还能就着点心看一看。平日大哥哥会帮妹妹将书带上去,今日他不在,自己拿书的她小手一抖,几本书哗啦几声全掉在了地上。
翠峰和菊意连忙蹲下身子帮庭悦捡书,有本掉到了马车的挡板上,等着驾车的姚护院伸手帮庭悦捡了,轻轻拍了拍,翻过来看了下书的封面:“《道藏》?姑娘怎么还看这种书?”
他一边说一边将书递给庭悦。
庭悦讪讪一笑:“先生说要看百家文章,才能晓得是非对错,无法一一而论。”
姚护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生说的有理。”
庭悦这才意识到奇怪:“我家真卧虎藏龙,想不到护院居然连《道藏》都晓得。”
姚护院愣了愣,摸了摸鼻子,回过头去摸马的背,顿了好久才回复庭悦:“我朝尊道,闲来无事也会念念道经。”
庭悦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是如此,我还以为这东西只有那些老夫人才会念的。”
“谁不求自己多些福缘呢,无论男女,总会念一念的。”姚护院咳嗽一声,说完这句就自去驾车。
庭悦心下疑惑,到了太学就让翠峰回去给庭语带个话去查查这位姚护院。
我朝兵权收的并不紧,文官人家养几个护院顺便赶赶马车也算是标配。
只是像楼家这种小文官出来的,说是护院,不过打肿脸充胖子,哪有那么多人愿意给他家当看门保安的,选自家身长脚长的奴仆来充数罢了。
又非崔家那种百年儒生传承不断的门户,烧火的伙夫会背两篇《论语》都不算稀奇,楼家这种中间破落过十几年刚刚起复的门第,底下一个奴才居然认字也太奇怪了。
既发现疑点,还是要赶紧查一查。
今日太学里头肃穆地很,庭悦在自己的坐席摊开书,戳一戳坐在前面的徐二问他要不要吃点自己今日带的果子。
徐二转过身子对庭悦摇摇头:“楼小三,方才虞先生叫人传了话,说这两日二皇子要来,你可当心些。”
二皇子?诶?不就是那个程越桃口中的温润如玉体态俊美心性纯良的沈二爷吗。
徐二同情地看着不明所以呆呆傻傻的庭悦:“楼小三,二皇子这回来,八成是来看你的。”
看我?庭悦小脑袋里面突然浮现出自己跟二皇子看对眼之后和程越桃好姐妹因为男人反目成仇的八十集大型苦情连续剧,越想越觉得好笑。
她使劲把自己的思绪给拉回来:“看我作什么。”
徐二被庭悦给傻到了,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一会见了他,你就晓得了。”
果真如程越桃所说,二皇子沈弘宁确实好看得很,该怎么形容这种好看呢,有些人是男子女相,譬如庭悦的二叔父楼修仪,遗传了老太太七八分的妖冶长相,就显得过分阴柔,蓄了胡子才勉强中和掉一些。
可二皇子沈弘宁属于另一种的男子女相,五官并不锋利,恰恰相反,甚至有些圆顿,一双标准的桃花眼比女子还俊俏,你要是把他的五官移到女孩子的身上,也有几分温吞俏佳人的味道。
虞先生看见沈弘宁就吹鼻子瞪眼的:“您老大驾光临,怎么,突然记起来您老也是要念书的哇!”
沈弘宁一点都不恼,非常端正地给他行礼:“虞老您说的也太对了,我娘特意把我从崇文馆踢来太学,让您老给我做做骨头。”
虞先生被气笑,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这回晓得我的好了?上回在国子学被常大雅那个老神道道的给骂了吧?”
“可不是被骂了,想想还是您老这儿好,您不骂我。”沈弘宁脸嬉皮笑脸起来也有七八分俊公子的味道。
虞先生呸了一声:“那您老自己找位置坐啊,别跟老夫气。”
沈弘宁眼睛扫视一周,难为他居然还能在一堆男子里头找到窝在一角的小小庭悦,指着她旁边的空席:“我就坐那儿。”
“你倒是聪明得很,瞧着那边坐着楼小三就觉得新鲜。”虞先生哼了一声,随便他去了。
“我这不是来替我娘来看看嘛,她明年才考举人,我娘老早想见见人家了。”沈弘宁凑过去附着虞先生的耳朵悄声说。
虞先生挥挥手:“你歪理多得很,安生些,别扰到人家。”
沈弘宁狡黠地对着虞先生扁了扁嘴,也不用人帮忙,提着书箱大大方方地在庭悦边上坐了。
庭悦抬头,周围的同窗看向庭悦的眼神都充满着怜悯。她连忙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跟他行了个礼:“二皇子好。”
沈弘宁挥挥手:“官学里头不讲究这些,你我以后就是同窗了。”
“是。”庭悦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规规矩矩地继续抄书。
沈弘宁歪着脑袋瞧她,左看看右看看,食指敲着自己的脸:“我原以为楼三姑娘这么聪明,是不是因为脑袋比别的姑娘大呀,今天一见才发现,原来你脑袋还挺小的。”
这下庭悦知道大家为什么同情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