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过年，来楼家拜访的人格外多，甚至有几个夫人居然想让庭祺出来见见人，她们也好瞧瞧能嫁给太子的女孩长得什么样。
俞氏有脑子，妥妥帖帖地说庭祺照着规矩在家里头备婚，不得出门。
不过，小小的庭熙倒被她抱出来见了人，小庭熙说话还不够利索，但已很不肯让人抱了，穿着虎头鞋让奶母子牵着手，在人面前摇摇摆摆横冲直撞地乱走。
众人一晓得眼前这位小姑娘和庭祺是一母同胞，立刻变着法子地拍马屁，甚至还有位夫人抱来自家与庭熙差不多大的孙子和庭熙一起玩。
庭熙眼疾手快，小手挥过去给那小男孩拍了一巴掌，俞氏和那位夫人齐齐吓得面如土色，不过小男孩也比较呆，奶娘抱在怀里了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过了年，楼修远在交州官学里头挑来挑去，总算定了一个满意的穷秀才来楼府教书。
前段时间楼家家塾简直一片混乱，前日来个刘先生跟大家吹水，昨日来的陈先生是个愤青，上来就怨天尤人时说什么运不济不然我老早当尚书大人了。
庭悦这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应先生的好处。
二月廿五，楼家挂上了红布红绸，刚入黄昏，码头边那条御船下来了一座花轿，后头跟着太子半仪，敲敲打打地来楼府接人。
庭祺着了身茜色银丝包边的嫁衣，于楼家正厅拜别父母。庭悦和庭语暂为媵娘，起了座小花轿跟在姐姐后头。
送至码头，庭悦和庭语下了轿子，前头抱着云图的庭祺回过身，使劲望了望楼府的方向，再回头深深地看着两个妹妹，点点头，道：“姐姐这就走了。”
她由东宫派来的礼傧扶着，缓缓上了高耸的御船。
庭悦和庭语在码头边拜别。
庭祺走了，家里陡然空了空。老太太近来身子虽好了些，但如吴圣手所说，脸上那些疹子难消了。
总算那盒子丸药被楼修远嘱咐老妈子给夺了去，这些日子她虽然老在常熙堂破口大骂楼修远是个不孝子，不过好歹不吃了。
想老太太这一辈子，十六岁能勾得已六十岁的主家老爷倾心不已，虽中间困苦了十几年，然到了后头日子还是富贵的，全靠这一张好皮囊。
原先她虽年老有斑纹，看起来却比那些同龄的老妇年轻几岁，现如今她脸上爬满了疹子，大半辈子的自持美貌给破了个稀碎。
怎奈何她还不晓得这玩意消不掉，每日依然一边吃吴圣手给的苦药一边骂骂咧咧。
庭语宅斗受挫，就把时间全花在了读书上，倒是顺风顺水地过了童试。
因着明年一开春，楼修远就要上京就任，楼家大概再也不会来交州了，俞氏准备过了今年的荔枝季，将楼家置在乡下的几片荔枝林子给卖了。
楼家在交州没有商铺，除了荔枝林就只有两个甘蔗庄子，看时令节气才能赚一些，故而卖起来麻烦得很。
所以这些天来楼府的庄户人特别多，不是来跟俞氏报账的，就是攒够了钱趁着这回想拿了身契把自家人给赎回去的。
菊意是楼家的家生奴才，父亲一直在庄子里头看账，母亲原先在楼府伺候人，后来也去了庄子。
得了庭悦的嘱咐，这回她的父母来，正好见见老子娘，顺便帮庭悦打探打探当年孙姨娘和那位早亡的赵姨娘之间究竟发生了啥。
到了夜里，在碧玉橱边背书边吃枣子糕边想着或许能得到劲爆消息的庭悦只等来了垂头丧气的菊意。
菊意的眉头皱在一起：“姑娘，我娘说孙姨娘和赵姨娘当年关系极好，所以后头二姑娘生下来才会抱去让她来养的。”
甚至，当年赵姨娘只是被俞氏请来楼家让楼修远相看，孙姨娘就已经开始约着赵姨娘到自己院子里去玩了。
菊意的亲娘只知道这些，后头赵姨娘难产而亡，楼家打杀发卖了不少奴仆，不过那时她已经跟着丈夫去了庄子，并不大晓得原因。
庭悦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说，怎么什么都跟我们想的不一样呢。”
菊意也皱着眉头：“我娘不会骗人的，姑娘，你说是不是二姑娘弄错了。”
庭悦脑子混乱得很，轻轻拍了拍菊意的手：“或许，这些都是真的呢？”
面上一派和气为姐妹两肋插刀，背地里谋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庭悦就是想不到动机，若真说争宠，怎么孙姨娘从来不找白姨娘的麻烦。
庭悦一阵懊丧。
第二日，庭悦带着菊意将她老子娘送出楼府偏门，两个人正千恩万谢地感念自家女儿碰上庭悦这么良善可亲的主子，庭悦余光忽而瞟到外头墙根那儿，远远地看见一个躲着的人影。
“谁在那儿！”庭悦示意菊意的老子王桂。
王桂眼疾手快，竟真从墙根底下拉出来一个两鬓略有白斑的妇人出来，手里头还拿着些纸钱。
“官胄人家门前，怎还有人来烧纸钱的，你同我家有仇？还是同隔壁莫家有仇？”庭悦深吸了一口，几年来的耳濡目染，倒也有了些世家贵女的架势。
那妇人看上去约莫已过了五十，听到庭悦的责问两腿一软，立马跪了下去，大哭道：“奴婢主家原是住在这家的，就，就想过来哭一哭。”
庭悦心中了然，道：“咱这条街近三年来都未曾有过白事，来咒人就是来咒人，何苦还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出来，今日你碰上我算是福大命大，快走快走！”
说完，庭悦立马示意王桂夫妇帮赶人，再使劲捏了捏菊意的手，附在菊意耳边叮嘱了两句，又推了一把菊意：“你再去送送你老子娘，我先回去了。”
那偏门过去一点就是莫府，想来那妇人和陆云起也有些关系。
菊意的父母已将她暂时安置在楼家下头的庄子里，庭悦凭着自己的印象正想描一副那妇人的画像，寄去给陆云起瞧瞧。
楼修远下了衙门，顺路又帮庭悦拿了“程家姑娘”的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