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特特意意留了黄行在长安待了半年，直到沈嘉禾自己忍不住求她同意了这门婚事，这才远嫁安南。
后头嘛，据说是三年前传来了讣闻，清河郡主熬不过一场风寒，英年早逝了。
交州离安南近得很，楼修远与这位都督黄行也见过一面，似乎印象还不错：“他那时居丧已经过了大半年，臂上还绑着白布条，不过……”
“不过什么？”庭悦好奇地问父亲。
楼修远有些沉痛地握紧了拳头：“谢丹山与我同僚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他背地里是个这样的人物，为父和黄都督只有一面之缘，不可妄下断论。你以后也一样，可记住了？”
庭悦乖巧地点了点头，楼修远带着她复盘清河郡主并着陆云起传奇般的经历，自觉时间过得颇快。
船夫说，再有三四日，就能到交州了。
楼修远牵着庭悦的手，带着她站在甲板上透气。
江风吹动着庭悦额前的发丝，她轻轻握了握父亲的手，道：“本以为二月初就能回家，可这次到家显见的是要四月末了，母亲估计都已经出了月子，就是不晓得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悦姐儿是要个弟弟还是妹妹？”楼修远低头看着自家闺女撅着嘴巴认真思考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自古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只要母亲平安，弟弟妹妹悦儿都喜欢的”庭悦扬起头，望着父亲周围已有纹路的眼睛，“父亲，咱们离家这么久了，你挂不挂念母亲。”
楼修远面有愧色，难得红了脸，努力找补：“有你姐姐还有应夫人和你姨娘在，想来会平安的。”
“江陵稍平稳些的时候女儿让人去驿站送了信，说了情况，大约母亲心会安宁一些。”庭悦安抚父亲。
楼修远摸了摸她的头：“你是个好孩子。”
船行靠岸，楼修远让家丁先去传了消息，再包了车马，买了些吃食前往楼府。
下马车时只看见庭祺还有应福应怀两个领着人在外头候着，应家的几位今年留在交州过了个年。
庭祺一看见父亲就冲上去抱住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
应福则是拽着应怀努力凑到了庭悦旁边。
庭祺：“母亲已平安生了个妹妹，上个月就摆了满月酒，按父亲的意思，叫熙姐儿。”
应福：“诶呀，悦妹妹我想死你啦！你有没有在京城给我带好吃的啊？什么，在江陵吃光了，再不吃就臭了，嗷嗷嗷，那你有没有给我带江陵的好吃的啊。”
庭祺：“母亲生四妹妹时凶险地很，一直担心父亲您是不是在京中出了事，幸好后头三妹妹来了信儿，母亲近日好多了。”
应福：“诶呀呀，悦妹妹你都不晓得，交州冬天可太有意思啦，暖和地很，对啦，应怀最近还跟我学画画，你要不要来看看。”
庭祺：“昨儿正巧出了童子试的成绩。女儿和二弟弟都过了童试，母亲高兴地很。父亲，你挂不挂念母亲？”
庭祺说这话时泪盈于睫，忍不住地哽咽。
这几个月来她都如同一根绷紧的琴弦，家里头大事小事都要靠自己做一把手，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再怎么坚强，此刻见了父亲，委屈还是在一瞬之间爆发。
应福连忙把应怀往庭悦那边轻轻推了一把，自己则赶紧跑到庭祺身边用帕子给她擦眼睛，扬起头对着楼修远，怒道：“楼世叔，您离家都快有半年，庭祺姐姐若不是憋着一口气撑着，怕是早病倒了。”
这回楼修远面上的歉意就算是傻子也能看的出来，脸红到脖子根，面对一众女孩子的发难，沉吟良久，才憋出一句：“你们都是好孩子。”
楼修远带楼家一众孩子去了清芷榭，各人各自换了衣裳，再陆陆续续地进了俞氏的卧房向母亲请安。
庭悦换衣服一向快地很，是以，她是第一个向母亲请安，见到自己的小妹妹楼庭熙的。
不过两月的孩子还是皱皱巴巴的，躺在俞氏床边的竹制摇篮里头，外头的襁褓裹得松松的，看见了庭悦咧开没有牙齿的嘴笑了笑，伸出手想抓她的手指。
“我一向是家里头最小的孩子，这下，总算也有人要叫我姐姐了。”庭悦笑嘻嘻逗着这个小妹妹，扬起头对着俞氏讨巧般地笑了笑。
俞氏面色还有发白，大约是因为晓得丈夫平安归来，不过精神头倒是很不错：“熙姐儿闹得很，大概是晓得父亲回来了，今日安生了许多。”
楼修远换好了衣裳从隔间出来，还没上手抱一抱自己新生的四女儿，外头就有婢子来传了话：“老爷，夫人，老太太来了。”
一听到老太太俞氏瞬间变了脸色，一双杏核眼陡然亮起愤恨的光。
老太太进了门，直接扑在了楼修远怀里。口中大喊着“我的儿，我的儿。”死死拽着儿子的衣领子不放手。
楼修远踉跄几步，连忙去拍母亲的背，安抚道：“母亲放心，儿子万事平安。”
老太太哭得天崩地裂，在摇篮里头的小婴儿也被吓了一跳，嚎啕大哭，俞氏连忙使唤奶娘把孩子抱到内里最深的一个小隔间去哄。
庭悦心里不住地可怜俞氏，老太太对几个孙辈还算不错，但要是说做婆婆，那真是谁碰上谁糟心。
这种磨人的婆婆要是只会哭也就算了，最怕的就是言语攻击。
果不出庭悦所料，老太太嚎哭完了，让儿子拿了帕子给自己擦脸，对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俞氏狠狠地一瞪：“我就说去京城这一路远得很，让你烧香拜佛的多拜拜，可不是因为你心不诚，害我家远儿遭了大罪。”
“我家远儿”四个字直接把庭悦给震傻了，楼修远四十多岁的人了，放老太太嘴里还是“远儿远儿”地叫。
俞氏这几日压根没恢复过来，身体也孱弱，攥紧了拳头闭着眼睛，从牙缝里头憋出了一句：“儿媳那时挺着八个月的孕肚，实在是跪不下去，夫君这次回来，还真是多亏了母亲日夜斋戒，早起念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