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雷轰击着大地,那令人目眩的白光近乎吞噬了远处的麦田和一部分科兹镇的轮廓。
太阳开始西沉,时间的轨迹伴随着萦绕在萨姆耳畔的钟声如流星般悄然滑落。黄昏再度来临,而不久之后,黑夜就会张开噩梦般的大嘴,将那些仿佛来自无数个梦境之中的怪物们放出来。
萨姆驾驶的汽车已经开始远离科兹镇,他沿着公路前行,远处的森林在风沙与尘雾下就像是灰蒙蒙的油画,霍顿湖就静静地嵌入在平原边界的深坑内,那里漆黑一片,耸立起来的钢铁支架和一排排的车辆则堵住了前行的道路。
科兹镇的人似乎一直都在挖掘着霍顿湖下的秘密,那里埋葬的并不只有死人,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终点已至,萨姆做好了准备。
突然,那个擎着烛台、带着多眼面具的孩子闪现到了汽车的前方。萨姆急忙刹车,在急促的噪音下,他的脑袋差点儿撞在了方向盘上。
“可恶!”萨姆在心脏狂跳间顾不得胳膊的疼痛,他抬起头,搜寻着那个孩子的身影,但那个孩子早已一如往常的不见了踪影。
随即,一辆卡车从左侧的坡下呼啸而至,它擦到了萨姆这辆车的前端,在冲击之下,萨姆随着侧移的汽车摇晃着身子,但他并没有受到重创,这完全凭借着之前那个幽灵般的孩子突然出现,从而令萨姆及时停车才幸免于难。
萨姆来不及细想,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开这辆车。而就在他踢开车门时,卡车那边的驾驶室内跳下了一个带着牛仔帽的壮汉,他手中擎着一把猎枪,子弹业已上膛。
在第一声轰击炸响之际,萨姆跳下了车。他在地面上压低身体,玻璃的碎屑飞溅时,他已经辨认出了那个壮汉正是警局看见的有着印第安血统的男人马库斯。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选择攻击我?这是玛丽·坎贝尔的授意?
萨姆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这两个问题,他并没有太过惊讶,因为无论玛丽,那个自称“4”的神秘男人,还有伊芙·科芬,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阻止萨姆和迪恩去相信科兹镇上的人,或是他们所看到的任何东西。
那仿佛一种可以的否认,就像是两股力量以萨姆和迪恩的选择来进行博弈。
马库斯或许和玛丽是站在一起的,他来到这里也是玛丽的授意,这说明玛丽已经按捺不住了,她清楚萨姆的目的地,她不希望萨姆靠近霍顿湖。
但之前又为何会放任我和迪恩的行动?
萨姆听着枪声轰击在车上的声音,他的手中则备好了从车内翻滚下来时摸到的猎枪,他冷静地等待着时机。可此时,萨姆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动了起来,它们像是分裂出了无数丝线,那些丝线藤蔓般的开始在影子内蹿动。
这让萨姆在一瞬间想到了伊芙所召唤的那些乌鸦。
它们之间非常相似。
如果伊芙接触过埋藏于这片土地之下的黑暗力量,那么玛丽也触及过那股力量,或许马库斯也是如此。
萨姆突然十分想要操控着自己的力量渗入脚下那荆棘般的影子内,但他立刻便察觉到了那是自己所掌控的力量在影响着他,他立刻专注在眼前的局面上,然后开始向着车尾的方向移动。萨姆在第四声枪击时,弯下腰透过车底的空隙看到了马库斯那接近的脚。
萨姆没有犹豫,他直接匍匐在地上,瞄准了马库斯的双腿开了一枪。
紧接着,萨姆爬了起来,他翻过后车盖,猎枪稳稳地瞄准了倒在地上的马库斯。
枪声响起。
……
“梦之主的仆人?他为何在这里?”迪克惊愕地看着那近乎被黑暗中的土地之下钻出的荆棘缠绕绑缚住的老人,他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你们所在世界的天使帮助了混沌,他在你我所在的世界交汇的霎那间盗取了一部分梦,它就像一个桥梁,奥古·桀哈也正是因此而得以保存起来,但它仍旧是一个梦。可现实与梦境即将没有了边界,通过超时间流内的映射便可以完成对奥古·桀哈的重塑,而它也将更加强大。”格雷爵士解释道,“而那个天使仍然在继续扩大着连接各个世界的通道,他似乎妄图利用混沌来创造一个崭新的轮回,而他则会在新世界将信仰交给新的生命,从而创造唯一的天堂。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去救下卢西恩,他是一颗被腐化的种子,只要他能得救,我们便可以阻止混沌走进现实。”
“既然我们都已经抵达了这里,这似乎没什么难度,况且……梦之主为何不亲自来带走卢西恩?”芭芭拉觉察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她谨慎地观察着奥古·桀哈那七根立柱附近的动静,但她什么都看到,“他难道无法进入自己所创造的梦中?因为混沌已经改变了这里?”
“是的,最主要的是,某个人盗走了神秘屋,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舵手,而他如今正与混沌融为一体。”格雷爵士说道,“我作为一个受诅咒的逝者在你我的世界中皆受到很多规则的限制,而我之于这里也不过是一抹旧梦,但你们却属于未来和现实。所以,也必须有你们来完成这个任务,只有这样……”
“现实和新梦才能牢牢握在我们生者的手中。”迪克攥紧了短棍,他率先踏上了一步,他知道这里必然存在着某种陷阱,但他不想继续犹豫下去了,他希望自己的鲁莽可以帮助芭芭拉来顺利接近那个被困住的卢西恩。
迪克很快奔跑了起来,在他就要接近卢西恩时,一抹寒光陡然在他的左眼悄无声息的接近。
一枚蝙蝠镖此时破空而至,它和那抹寒光碰撞在了一起,随着一声脆响,火星飞溅而出。迪克则趁机轻盈地跃开几步,他看到芭芭拉在空中飞踢而至,蝙蝠斗篷在她的身后飘扬间洒下了大片阴影。
在那影子内,一个人鬼魅般的现身了。那是一个男人,一头白色短发根根竖立着,他戴着圆框儿墨镜,只穿着破烂的工装夹克和牛仔裤,他手中那锋利的短刀如同银色的冰锥。
芭芭拉没有碰到那个男人分毫,她反而在落地时被那瞬间冒出的男人一脚踢翻。
咯咯的笑声在这座古老而怪诞的洞窟内阴沉的回荡开来。
“一个死人是绝佳的诱饵,看看他为我带来了怎样有趣的猎物。看守一个老同事终归是无聊的,我期待着能有一些打发永恒岁月的游戏。”那男人露出最为骇人的笑容,“哦,我已经带给了哥谭足够多的噩梦,就在阿卡姆,就在黑门监狱。但那远远不够,因为我的游戏永不会停息,因为我还没有完成对我的王国最后的塑造!不得不说,混沌可以为我提供更多的乐子!还有更多的藏品!每一个世界都将堆满我的藏品!还有一个个足以播撒黑暗与恐惧的噩梦!”
男人在狂喜中张开双臂,而在他身后,在困住卢西恩的荆棘四周,透明尘雾般的帷幕徐徐拉开,在那帷幕之后是堆积如山的瓶瓶罐罐,它们静静地躺在无数枯骨构成的架子上,而在那些瓶瓶罐罐之中,一颗又一颗血淋淋的眼珠恐惧的瞪视着眼前的世界。
迪克和芭芭拉全都皱起眉头,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怪诞场景。
“他是一个噩梦。”格雷爵士在不远处说道,“他也曾钻入过我们的世界。”
“当然,死人!我是柯林斯!我根植于所有人的心中!我是你们不敢面对的黑暗**!在你被恶魔撕碎时,我也在场!在你们的世界成为地狱时,我同样在场!我才是真正的神明!”男人在笑声中叫嚣着,“来吧,孩子们!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我的恐怖!我希望这个过程足够缓慢!因为那样才能令我得到更多的乐趣!”
……
“我们到底在往哪儿走,红大个儿?”丽兹·舍曼叼着烟说话间拽了拽地狱小子给她披上的大衣,她环视着四周的黑暗,她稍稍有些不安,“我们距离那个莫名其妙的荒岛越来越远了,而我们正行走在黑暗的水面上。妈的,地狱小子,这难道是我做的一个噩梦?”
“我不知道,丽兹。我他妈的也搞不清楚任何事情,我应该是一个死人,但我却仍然站在这里。或许这就是一个无聊的噩梦吧,又或者,我们都在赫卡特那死老娘们儿的肚子里。”地狱小子叼着雪茄边走边说道,“但我总觉得要走向这边,大海的声音在呼唤着我……妈的,这让我想起了在非洲被一个人鱼老巫婆差点儿弄死的往事了。好人总是好报,对吧?”
“别问我,我们所遭遇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事儿。看看我们曾杀掉的倒霉玩意儿们吧,我不知道何为善与恶,我们明明都不算是什么人类,但我们却又缺心眼儿似的为了人类拼死拼活。”丽兹一如既往的抱怨着,“人总得找点儿事儿做,免得胡思乱想,我想我们都不过是一群闲人罢了。”
“或许吧,但你可曾后悔过?”地狱小子不回头的问道。
丽兹沉默了半晌,最后轻声说道,“不,一个烧死了三十多人的孩子找到了一个家,就是这样。我不是为了那个世界而战,地狱小子,你知道的,罗杰、亚伯拉罕、琼安……天哪,我想念他们,但旧日……早已不在。”
“是啊,丽兹。”地狱小子忽然停下脚步,他低头看向黑暗的水面上扩散的涟漪,“我想我看见了那个声音敲响的地方。”
丽兹走到了地狱小子的身边,她好奇的看向地狱小子那羊蹄般的脚下一圈又一圈的漩涡般的涟漪之下。
两人模糊的影子在涟漪中晃动着,在那影子之下则是水母般的淡蓝色沙漏轮廓。
“那是什么东西?”丽兹喷吐着烟雾间好奇地问道。
“那是我……妈的,我知道是谁打开了那地道内的门了。”地狱小子忽然瞪大金色的双眸,他显然想起了镜都拿走不出去的地道尽头房间所连接的另一个世界垮塌的废墟,还有那个存放着一张人皮的病房。
“什么?”丽兹一脸懵逼地抬头看了地狱小子一眼。
地狱小子则默不作声的用双手握住了王者之剑,“我自己选择了走出这片黑暗。”
伴随着这一句话,地狱小子手中的王者之剑划开了水面,也刺穿了那淡蓝色的沙漏。
“该死的!”丽兹突然惊呼一声,她来不及喊第二声便已经跟随着地狱小子沉入了黑暗的水中。
……
“你到底是什么?”萨姆惊愕地端着枪后退着,他看到了被子弹击中的马库斯那向后仰倒的身体慢慢直立了起来,而马库斯被射穿的伤口内则不断的钻出黑暗的荆棘,那些荆棘如今几乎覆盖了马库斯的整张脸,而那双眼睛则变得血红无比。
在那些黑暗的荆棘蠕动中,几乎就像是怪物般的马库斯一步步的向着萨姆走去。
“伊芙在欺骗你,你所听到的声音也在欺骗你……”马库斯的嘴里喷吐着黑色沥青般的荆棘,他的声音像是从肚腹之内传来,“回到‘暴雨将至’酒馆,那里才是你的归宿,萨姆!在那里静静等待,别逼我动手!”
“不。”萨姆摇了摇头,他坚定地说道,“我不会相信任何人,我会亲眼去看到真相!你阻止不了我,玛丽!现在,从我的影子里出去!”
凄厉刺耳的尖啸声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那声音比烧开的水壶发出的声音还要难听。
无数黑暗的荆棘从萨姆的影子内不断的涌出,它们构成了大片的裂痕,它们仿佛撕裂了眼前的空间。
马库斯此时也停了下来,他弯下腰,不断的呕吐着黑暗的污秽,仿佛驱使他的力量正在减退。
萨姆则擦了擦鼻血,然后向着霍顿湖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