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玦眸中深黑滚涌,说不清是怒意还是别的情愫,清冷着脸,掐腰让她坐。

    姜晚笙僵住了。

    “听不懂?”

    他的指骨抵在她腰窝,颇有手段地捏了一把,姜晚笙软了半边身子。

    双膝跪折在玉簟上,脖颈立刻燥红一片。

    沈卿玦扫了一眼自己的腿,眼神清冷地看她。

    乾西阁中,暮金弥漫,医女穿着素雅的灰白色衣袍,提药箱走进绿植葱茏的院中,跟着嬷嬷寻到最华丽的一座殿。

    她走进后,搁下药箱,双手铺在地上,交叠扣首行礼。

    “姑母让你来的?”

    宁如雪倚着蓝底白牡丹靠枕,眼神高傲,优雅地欣赏指甲上红色蔻丹,凤尾花汁涂成,色泽亮丽。

    求伤口逼真些,她对自己也下了狠手。

    这会儿颈项延伸至锁骨的三道红痕,隐隐泛疼,让她没多少耐心。

    “非是娘娘,下臣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特地来为姑娘看诊。”

    宁如雪白皙的手掌正百无聊赖地摸鬓发,忽的顿住。

    细长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光,接着有些不可置信,她期待又不确定地问,“当真是太子殿下?”

    “是。来的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女医使跪着,见她感兴趣,简单描述两句,“那人着黑衣,生着张冰块脸,模样周正,话极少。”

    是西岭,跟太子表哥如影随形的侍卫之一。

    宁如雪确认之后,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眼底喜色再也藏不住,她嘴角翘起,清清嗓子,故作矜持道:

    “那你便为我看看伤吧,不好辜负表哥的一番心意。”

    “是。”

    女医使跪拜过后,直身,提着药箱上前,为宁如雪检查抓痕。

    伤抓痕已上过药,一嗅便知,宁姑娘颈上涂抹的药膏成分名贵,比宫中娘娘也不差的。

    简单看过后,女医叮嘱忌口菜品,又拿出些不留疤的伤药。

    宁如雪心花怒放,又叫住医女,看她头发。她拆发髻时,一边狂喜一边狂怒,迫不及待想现在见太子,告知他自己收到了这份心意。

    同时又恨不得弄死姜晚笙,该死的居然敢拔她头发。

    姜晚笙嫩白的手,柔弱无骨地搭在沈卿玦肩上。

    掌心按住了他几缕头发,触感凉润。

    因着这点凉润,她更觉得面颊似火烧,柳眉纠结地拧着,眼眸潋滟,抿紧红唇,脸上红得滴血。

    若即若离,要沾不沾的状态。

    沈卿玦眉心紧拧,凤眸阴翳地盯住她,快被这种感觉磨疯了。

    本意要惩罚她,居然折磨的还是自己。

    他张唇,先溢出声克制的呼吸,冷眼看她,“不敢?”

    “还是想让我手把手地教你?”

    姜晚笙眉心倏紧,看他一眼,心脏突突地震动,羞愤地咬住唇。

    她的确是不敢。

    甚至产生了退意。

    箭在弦上,哪容得她说退,沈卿玦没了耐性,摁她。

    殿中的梨木案上,放着白象牙制成的笔山,文房四宝之类的器物俱是奢靡,连练字用的草纸也是上等澄心堂纸。

    菱形仙人纹镜压着几张纸,镜中是张青丝垂泻的美人脸,眉尾飞扬。

    一双干燥的手在她头顶动作,头发漆黑,头顶那块蛋壳大小的白皮,露出发根,极其显眼。

    宁如雪一低头便能看见那块光秃,抑制不住地头顶冒烟。

    女医使给她涂了清冽的草药,“宁姑娘没甚大碍,按时涂药,再辅以膳中多食黑芝麻,黑豆,桑葚,何首乌,很快便能长出来。”

    “这块头皮晾着,能恢复地更好些。”

    宁如雪恼得火冒三丈,搭在石榴裙上的手指掐紧,恨不得生啖姜晚笙的血肉。

    连带着看女医使也不顺眼,手一推,厌烦地让她退开。

    她倾国倾城,怎么可能顶着这块光秃头皮,跟秃鹫似的,哪还能见人。

    女医使急忙跪地,头也不敢抬,生怕得罪未来的主子,战战兢兢解释道:“您要遮住也行,只不过恢复慢些。”

    身子匍匐,连给皇后看诊,都没有跪的这般心惊胆战。

    宁如雪脸色这才好看些,掀开一条长方形楠木盒,长指挑起一根小黄鱼,砸在地上。

    “赏你了。”

    女医使跪伏在地,背略微僵硬住,金条就在她膝前,算是很重的赏赐,只是这姿态实在不把她当人看。

    比宫中的贵妃皇后还要更高傲蔑视的姿态。

    女医使捡起金条,“谢姑娘赏。”

    红润润的圆日垂在黑压压的枝条间,天色渐晚,被暴晒的皇城也陷入茫茫的寂静。

    唯有太和门前,墙根处系着的马车,发出些微声响。

    车内一片旖旎。

    绿色的裙摆逶迤曳地,部分垂落在锦白衣袍上,花瓣似的凌乱散开。

    女子的发髻全散了,青丝如瀑布般顺直而下,三两根珠钗沿着发丝垂落,滑至发尾,其中一只蝴蝶步摇掉在马车里。

    给姑娘穿衣裳这件事,沈卿玦并不擅长。

    唯有的两三次是为她换寝衣。

    这个时候让他想起从前,她鼓着脸,跟他说,逢场作戏不需要他给她换衣裳,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他不记得。

    玉白的手指捡起单薄的杏色里衣,柔软酥香,很想凑到鼻前闻一闻。

    姜晚笙头皮一紧,红着脸,猛的从他手中夺走。

    沈卿玦便轻佻地扯唇笑了笑。

    他神色自若,将身后的白色中衣捡起,给她穿上,从袖口套进去,接着拿那件绿色外袍。

    姜晚笙忙得手脚不够用,从车帘缝里遥望天色,暮金变得暖橙,再变得暗沉,她心底很焦虑。

    想随便挽个发式,但不行,得跟白天一样。

    她又不是宁如雪可以单独住一间殿,同殿那姑娘若问起来,没法解释。

    往发髻里别珠钗时,沈卿玦捏住她的腕骨,皱眉问,“宁如雪干的?”

    “什么?”

    姜晚笙顿了一下,才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左手臂上。

    去坤宁宫前她涂了药,都被袖口蹭干净了,红痕不太明显,那几个月牙形的指甲印清楚些。

    姜晚笙缩回手臂,把袖子捋下来,盖住。

    现在装什么,刚才把她扒得那么干净,怎么没看见。

    她根本不想理会沈卿玦。

    “跟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