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笙刚回到京城,第二天就接到了要她进宫的消息。

    永安公主身边的大太监来接,要她去当伴读。

    “这不太合规矩吧?”

    “伴读们陪公主上课都快两个月了,这时候要臣女进宫?”

    二月在马场见过沈沁雪,她说什么免死金牌,后来没下文。姜晚笙自以为这事躲过去了。

    太监紫服在身,走在前头,听她问了许多笑着一一答。

    “姜姑娘,公主喜欢您,您进宫就陪个趣。”

    “又不劳您考状元。公主开心了,您就算发挥了用处了。”

    “至于规矩,上头的话就是规矩。”

    姜晚笙垂下眼睫,步子轻慢,跟在紫衣太监身后,踏进深红宫墙。

    文轩阁居中,在前朝和后宫之间,太傅在此授课,姜晚笙上课第一天,沈沁雪笑眯眯来拉她,给她准备了最靠前的座位。

    姜晚笙随遇而安,跟着上了两三天的课。

    伴读中有人假意同她亲近,打听她怎么进来的。

    有一说一,姜晚笙也想知道。

    谁能凌驾规则之上,踩着礼部的脸在地上摩擦呢。

    满宫不过三个人。

    这两天正是殿试,结果一出,前朝后宫都津津乐道。

    最为人称道的,还是裴相之子,裴景,皇帝御笔亲点的新科状元。

    据说陛下提着御笔迟迟不落,想给他点一个探花,可偏偏此人文章又无人能压,可谓是探花之貌,状元之才。

    “裴公子新科及第,不知陛下会挑选哪家千金与之做配?”

    “这般人定然是配个公主。”

    伴读们叽叽喳喳,沈沁雪不在,讨论到沈沁雪头上去。

    姜晚笙被她们抱团孤立了。

    她这两天才发现,但并不怎么在意。

    石榴红的裙子拂过她的桌面,不经意,扫落她案上的书册。

    镇纸,经书,和几张草稿纸飘落。

    “不好意思啊姜姑娘。”

    榴花艳艳,裙子的主人把挑衅和欺负写在脸上。

    这名姑娘叫宁如雪,皇后亲侄女,姜晚笙坐得位置原来是她的。这大概算一点龃龉,此外她不知道什么地方开罪过。

    姜晚笙低头捡书。

    黄衫袖下的手比她更快,捡起了飘落的草稿纸,然后咦一声。

    挤眉弄眼地笑起来。

    姜晚笙直起腰,朝宁如雪的狗腿伸手,“还给我。”

    黄衫姑娘看着她笑,把纸递给了宁如雪,“哈哈哈如雪你看,她好不知羞,发春发到课堂来了!”

    宁如雪睨一眼,表情轻佻。

    姜晚笙深吸一口气,扬手去拿草稿纸,宁如雪高举着后退一步。

    “大家想不想知道,咱们姜姑娘写了什么啊?”

    “念!念!”四五个人应和。

    宁如雪红唇一挑,纤手拿着纸,念之前越过纸睨她一眼,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裴、宴、深。”

    空气静默一瞬,然后众人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人了。”

    姜晚笙什么身份,一介孤女,居然敢肖想新科状元?

    青天白日就把人家名字写纸上,不知羞。

    姜晚笙冷了脸,上前两步,正面站在宁如雪面前。

    抽走了她手上的纸——

    宁如雪被唬了一下,羞恼,眼珠打转要找回场子,“怎么,你敢写不敢让人看?”

    “就是就是。”狗腿附和,“还肖想状元郎呢?你无父无母的,你配得上吗?”

    姜晚笙把纸展平,折整齐,夹进书里。

    如果姜家没亡,她与裴景当是青梅竹马,他如今登科及第,她为他高兴罢了。

    与有荣焉,随手一写。

    竟被这一群人恶意解读肆意诋毁。

    黄衣姑娘挑眼瞥来,踩着她谄媚,“可笑,只有如雪才配当状元夫人。”

    “说什么呢?状元郎倒是想娶,如雪也嫁不得啊。”

    “如雪可是皇后娘娘认准的太子妃。”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宁如雪心坎里,她红唇轻勾,美目扬起,一脸的高贵样。

    杜紫藤急忙附和,说她天生凤凰命,一看就知道不凡。

    宁如雪愈发得意,挑了眼,轻蔑地看向姜晚笙。

    姜晚笙掀眸,“宁姑娘未来要当太子妃,却春心荡漾地讨论了状元郎一上午,这事太子知道怎么想?”

    “你——”

    宁如雪脸一红,她不过觉得这是个才华出众的男人,闲着便议论两句。

    因他家世不错,容貌也好,被人说配得上上她她自然是得意的。

    现在却像被人踩住了尾巴,急得要跳脚。

    生怕这些话传到太子耳中,有损她的形象。

    “你最好别出去乱说。”

    “彼此彼此呢宁姑娘。”

    姜晚笙不再理会她,快到上课时间,她们不得趣,便都散回座位。

    上完课沈沁雪叫姜晚笙出去喂鱼,姜晚笙没应答。

    沈沁雪直起身,目带责备地向后一扫。

    “如雪!”

    宁如雪被点名站起来,怨怪地瞪一眼姜晚笙的方向,“我可没欺负她,公主不信问紫藤。”

    黄衫姑娘谄媚地点头。

    沈沁雪:“谁不知道杜紫藤跟你走得近。她说的话有什么可信?”

    杜紫藤面上滑过尴尬,她爹靠宁家,她可不得捧着宁如雪。

    宁如雪也不虞,“这么多人欺负她肯定是她有问题,怪我们干什么。”

    沈沁雪差点被绕晕,“歪理!你不带头一点事都没有。”

    “这个屋子里就你最讨厌笙笙。”

    宁如雪对第一句撅嘴跺脚,对第二句倒是坦然承认。

    她就是讨厌她。

    凭什么?

    第一列那个位置是她的,姜晚笙说抢就抢,原来她是最漂亮的,现在大家会偷看姜晚笙。

    沈沁雪把这些人都说了一通,弯腰拉起姜晚笙。

    “我已经骂过她们啦,笙笙我们去看鱼吧。”

    “公主就是太单纯了。”

    沈沁雪和姜晚笙离开后,杜紫藤坐在宁如雪边上劝慰。

    连着说了姜晚笙好些难听话。

    沈沁雪却是不敢骂的,只说,“殿下年纪小,被姜晚笙骗了,不知道跟如雪你才是一家人。”

    宁如雪神色倨傲,红唇挑起,贬了一句,“蠢货。”

    堂内霎时安静了一瞬。

    案桌前三四个姑娘都神色惊讶,骂姜晚笙也就算了宁如雪居然敢骂公主?几人呆了呆,低头装若无其事。

    宁如雪察觉到这一瞬静默,她也是气昏了头。

    沈沁雪不是头回下她面子了,整天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她一时口不择言。

    但话到底是说出去了。

    宁如雪倨傲地仰着颈,对这些位姑娘遮遮掩掩很不屑,轻蔑勾唇,“有什么,她未来还不是要叫我一声皇嫂。”

    等她嫁进东宫,沈沁雪照样得对她行礼,公主算什么!

    太子登基她来日就是皇后!

    初夏荷塘满眼碧色,沈沁雪和姜晚笙到时已经有人在了。

    年轻貌美的姑娘蹲在水池边,宫女在后头提裙子,她伸手撩水,两条白底红背锦鲤游来争食。

    沈沁雪同她见了个礼,见姜晚笙一直望她,便解释:

    “那是我父皇新纳的宁嫔。”

    “是如雪庶出的姐姐……”照理也是她表姐,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姜晚笙还是没收回目光,听到沈沁雪嘟囔。

    “她们俩长得不像对吧。”

    的确是,宁嫔温婉娇憨,宁如雪样貌凌厉傲慢许多。

    姜晚笙迟疑,她只是觉得,宁嫔某个半侧不侧的角度,有些像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