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科幻小说 > 王都三十日 > 第100章 100)第十二日:血溅泞地-围杀(一)
    任克从来没有在言语上有任何表露,对隗烟也是小心翼翼地没有很亲昵的举止,但计五看得出,有时候任克偷偷看着他她,整个人都变得有神采起来;而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却偶尔会眼神迷离,透着和这莽撞汉子绝不相容的柔情。

    “你有没有看出来,那个人也喜欢她。”

    那个人,自然说的就是任克。

    樊品一愣,想了想“那个人”,摇摇头:“看不出来。”

    “我看得出。”计五又啜了一小口酒,叹了一声,“其实很明显的,你怎么看不出?”

    樊品却不答话,喝了一口酒,用长勺在釜中搅动,舀起一勺肉羹,在嘴边吹了很久,一口喝光,道:

    “我想我老婆。”

    樊品一边说,一遍有滋有味地砸吧嘴,仿佛这样才能把肉羹在口中的余味尽皆咽下:

    “老婆刚刚进门的时候,我们说的话她一句话都听不懂,她说话我们也听不懂。族人嫌弃她,说她长得怪模怪样,只是因为母亲没有钱所以才买了她回来,又说她眼睛的颜色是因为受到了太戊朝巫咸大人的诅咒,说她低人一等,说她不会这个不会那个……反正什么都不好。但是她是我们两兄弟的老婆,我和弟弟都欢喜得不得了。”

    两兄弟?

    都?

    计五心中疑惑了一下,要问樊品,但看到樊品说得专心,不像是说给他听的,反而像是自顾自的倾诉,就忍住不开口,只是听着。

    听别人的故事,也是计五邀人喝酒的一个乐趣。

    “也许因为是异族的女子,她虽然没有其他女人那样能干,但也没有其他女人的骄纵,像个女奴一样,对所有的人都陪小心。”樊品端起陶碗,也不邀计五同喝,仰头“咕嘟”喝了一大口酒。

    “不过也对,她本来就是女奴,是母亲在奴市上用碎铜子换回来的。那时,我们家穷困艰难,母亲只能在别人挑剩下的女奴中拣了她,她是那里面看上去最瘦小的。”

    计五揽过樊品的肩膀,取笑说:“谁知后来越长越大是吧。”他脑子里想的是身材高挑的隗烟。

    “你怎么知道!你见到过?”樊品睁大眼,鼻子喷了两声,侧过头看着计五。

    计五整了整背后的箭箙,笑,说:“我怎么可能看到过。我说隗烟,,就是我刚刚和你说起的女人,她和你老婆一样,小时候瘦小,长大了,就高高大大的。”

    “也是邛人?”樊品问他,回想了一下,隗烟似乎并不是碧眼深瞳。

    计五说:“不是。是鬼方的女子。”想了想,又说,“其实也不是所有的邛人都是高鼻子蓝眼睛,我在王都看到的邛人便不是。”

    “嗯。”樊品点点头,“我的意思是说,任克喜欢她也不打紧,你们就一起娶了她嘛!”

    计五被樊品这一句说得失神了片刻,摇头道:“任克说了,她喜欢我,不喜欢他。”

    “这有什么!”樊品声音骤然变大,对计五的说法很讶异,“我老婆也会生我气,说不喜欢我了,可我喜欢她,我喜欢她不就行了!老婆今天喜欢他,明天喜欢我,这很重要吗?”

    计五却没有樊品这等情怀,他不知道是独占或是其他什么的道理,在他看来,他眼中只有隗烟,自然觉得隗烟的心中只能有他。

    那晚任克几乎是流泪说起隗烟不喜欢自己时,计五的心在悸动,并雀跃着。

    计五放下酒碗,伸出食指左右摆动,不同意樊品的话:“很重要!我爱她的全部,也想得到她全部的爱。任克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樊品瘪了瘪嘴,对计五、任克的想法表示不屑,却没说出来。

    计五看到了樊品嘴上的不屑,也没有继续说,将樊品的酒碗倒满,推到樊品面前:“还能喝吗?”

    店家收了计五的一个货贝,正忐忑能不能找得开,见二人竟连叫了七壶酒,还加了好些菜羹,二人对饮,比寻常四五个人吃的还多,乐得脸上似是绽开的花。

    晚上与隗烟还要悄悄说话,计五因此特意留了量,樊品有邛方老婆的话题佐酒,喝得格外豪爽,七壶酒中,樊品一人便喝了四五壶的样子。

    樊品酒意上涌,舌头有些大,心中却知要拖着计五,给郑达办事留出时间,强撑说道:“早知道于你投缘,却不想你与世人一般,不明白对人好,只需一味对人好便是,别人如何对你,却不重要!”

    眼前的樊品能接受,并不代表其他人能接受与人共有一个老婆,计五知道多说无益,见壶中酒已不多,叫来店家过,再打一角酒,给自己倒满,对已经醉眼迷蒙的樊品说:“你有孩子了?”

    “不是我有孩子了,是我们有孩子了。两个,男孩!”樊品咧嘴笑,脸上透着骄傲:“大的像我老婆,发色和眼睛都像,小的像我。

    说完樊品又瘪嘴:“我弟弟老和我争,说大的像老婆,小的像他,嘿嘿,哪有!”

    樊品干笑几声,一副明明像我、哪有一丁点像你的那种很不屑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

    计五懵了,奇怪地看着樊品。

    樊品倒满了酒,还要再说,人已晕晕乎乎的趴在案几上了。

    计五从店家手中拿了找头,一大把用布巾裹着的碎铜,带着三分酒意走出酒肆。

    酒肆晦暗,秋阳刺目,巨大的反差让他眼睛微眯。计五在屋檐下适应了片刻,看着街巷的人来人往,想着明日该是龙侯田猎最热闹的一天,要不要说动隗烟再去看看,毕竟隗烟很少出门,而君侯田猎一年之中也不过一次,难得遇到,总要让她看看热闹,开开眼、开开心才好。

    一个灰麻的身影在街对面一闪而逝,计五瞳孔微缩,手轻轻把在大弓之上。

    眼角余光扫过,一个背影闪进斜对面的门内,计五也退了半步,把身子隐在酒肆的暗影中。

    他在瞬间确认,那个身影在这几天中他看到过好几次。

    那日计五似乎看到了计平的身影,但凝神去找,却没有找到,计五认为是自己多心,也就没有上心。

    但同样的身影多次在余光里出没,这让他格外的警觉!

    他们终于还是找到自己了!

    计五眼光扫视街巷,要确认有多少人在盯着他,他该采取何种方式逃脱。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回去和店家打个招呼,坐在樊品的身旁,看着门外动静。

    樊品醉得厉害,趴在案几上人事不知。计五对外望了一晌,不见异样,对店家说了些好好看顾的话,不顾店家追在后面“喂”了好几声,走到后面的院子,从篱笆上翻了出去。

    计五开始跑动,身后跟踪的人也顾不得隐藏身形,从酒肆一侧的巷子里翻墙而出,疾速追了上来。

    一个。

    身后有人,计五渐渐加快速度,耳旁带风,继续奔跑,在巷口,一个身影扑了上来,计五身子一顿,闪过扑上来的人,拐上另一条巷子,继续奔跑。

    两个。

    计五不知道在街市之中,还藏着几个来追杀他的人,他要做的就是,都引出来,都解决掉!

    有了隗烟,有了他对隗烟的承诺,计五对生得欲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强烈。他不是为自己活着,还有一个女人需要他的关顾。

    只觉告诉计五,他要先找到隗烟,告诉她泞邑已经不安全,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他们要继续逃亡。

    计五甚至想好了,他要告诉隗烟,这一次追杀上来的人,目标是他,不是隗烟。

    计五相信,隗烟愿意与他一道面对未来所有的凶险和艰难。

    不论是他的,还是她的。

    直到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他们再一起回到王都,那时候,他们摆脱了所有追杀,可以安心地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如隗烟说的那样,他们会找一个地方,开一间酒肆,闲适地生活在一起。

    在一起!

    计五无比憧憬那样的时光!

    一道光从眼前闪过,利刃劈风,朝计五的面门袭来。

    三个!

    剑影计五低头,利刃从发梢擦过,斩断几根青丝,在风中飘扬。

    利刃贴着计五头皮划过,来人心道可惜,手下没有丝毫迟滞,反手后撩,朝计五后背砍来。

    突如其来的第一招,让计五身形一挫,硬生生顿住身子,后撩一式,却逼得计五不得不向前扑倒,就地一滚,来开二人距离,躲开来人第二击。

    动作扯动伤口,计五闷哼一声,双脚落地后,看也不看身后动手的是什么人,迈步就跑,跑动中,反手抽出一支箭,手握细细箭杆,在不得已的时候,也只能奋力一搏。

    来人见计五躲开第二击,喝一声:“好!”脚下毫不停顿,朝计五身后追去。

    二人不过三两步的距离,来人奔跑中无法用力,虽只隔着短短几步的距离,却没有停步挥剑的机会,只能跟在计五身后,一步不落紧逼。

    追的人吃力,计五在前面跑也不轻松。

    计五担心射杀对手会让隐匿不出的人再不敢现身,引出所有来追杀的人,然后一一解决,彻底甩脱追兵。

    但计五没想开,第三个杀出的人让他感到吃力。

    而前路,是否还有围追堵截,是否还有人如身后这人一样身手敏捷,他不敢确定。

    计五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样的强手,能够在短兵相接中让他无法返身还击,已经握在手中的箭也无法刺出。

    他只有奔跑,试图用速度拉开二人的距离。

    身后追兵紧逼,与他只隔了一个身位,计五只需一个侧步,顿下身形就能折返,面对面与对方拼杀。

    但对手始终没有给计五机会,身后利剑便在尺许之外,计五的后背甚至能够感受到利剑锋芒的寒气,这寒气如噬人的毒蛇,在等待他的疏忽,好亮出尖牙,深深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