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科幻小说 > 王都三十日 > 035)第四日:子画册封—噩耗
    “属下已经着人从王都带一只猎狗来,看能不能有点作用。”卢治说。“目前情况,只能从每一个可能的疑点去突破了。”

    郑达肯定了卢治的做法:“卢治,你立即再从附近的猎户家中多找几只猎狗来,要钱给钱,还有三男一女失踪,一定要找到。要快,今晚要辛苦一下,都动起来!”

    随即他整理思路,发出一连串指令。

    “顾七,今晚你再查验一次,确认尸体没有其他的致命伤,安排人在周围查找凶器,水中也要捞一遍。明天,你的人分两路,一路到王都,把王子最近一个月的行踪给我弄明白了,看看和谁有过冲突,有大宗的钱物进出也要关注;一路人沿途打探,看有没有人见到昨晚的现场。”

    “黎逢,你的人也是分成两路,一路人跟踪息开,并了解他最近一个月的行踪,和谁接触;一路到女乐坊问息开送回来的那个‘碧眼儿’,问明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再了解下死者近期在女乐坊的活动,一切蛛丝马迹,不管有用没有,都收集起来。”

    说到女乐坊,郑达板着脸又叮嘱一句“不准乱来”,本想再多敲打几句,想想恐对死者不敬,住嘴不说了。

    “你们三组,那一路人手不够就和我说。息开那,先不要正面接触,若是需要问话,我亲自来。”弼人府今天为这个事出动的人手已经达到二十多个,不过现在郑达反倒希望有哪一组随后向他提出增加人手,那至少说明事情有进展。

    这个案子涉及右相,背后更可能牵扯到王室,可以说是郑达自入主弼人府以来最重大的案件,郑达觉得有必要强调,引起大家重视,又最后交待了一句:

    “要尽早查明真相。这个案子涉及右相大人,大王最迟明天也会派人来督促,大王给我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我给大家七天,七天内必须要有结果!拜托诸位了!”

    郑达躬身行礼,其他人连忙回礼。

    夜已深沉,寒氏馆驿的热闹已经减去三分,院内的十二张案几已经撤了,大立柱里的油灯还亮着,但人已经散了大半。

    寒燎送走了来祝贺的宾,大王与右相等王室直系留了下来,这便是一家人聊家常的意思。

    今日是子画的好日子,众人便兴致勃勃听子画在说话。

    妇息正笑眯眯看着子画,让坐在下首的子见,心跳骤然加快。

    妇息笑起来眼睛会半眯着,眼中却有灵动的水波轻飏,子见视线不时飘向妇息,既是心虚,又是期待,期待着妇息的眼神看向他。

    妇息看着子画:“画儿,正好寒嬉也在,你说说是怎么选的信物。”

    “这个也要说吗?”子画有点窘。

    子见在一旁看了看妇息,对他的异母弟弟说:“说说吧,正好大家都在。”

    “我进屋时,案几上放着六件物品。”子画端坐,看着身前的案几,像是那六件物品就放在上面一样:

    “从右到左,是一双很精致的男子方头缎面履,一管刻成细竹一般还没装上鞭条的玉策,一片已整理好还没用过的龟甲,一把镶嵌了绿松石的铜剑,一卷用布囊裹着的简册,一支简单但是很漂亮的骨簪。”子画边说边回想,因此说得有些慢。

    “你选了什么?”子见不失时机地问,果然妇息的眼光飘来,瞥向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虽只一眼,却让子见心嘭的重重跳了一下。

    “我选的是履、剑,和龟甲。”

    “为什么是那三样?”这次开口的是寒嬉,她想知道他未来的夫君是一个怎样的人。

    “若是只能选一样,我会毫不犹豫的拿剑,好男儿自然是要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我想我的妻子一定希望我成为一个四方称雄的人,所以我第一个选了剑。选的第二样是履,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将穿着这双鞋走遍四方。”

    子画整了整腰间的剑,正是寒嬉的信物。

    父王在册封典上,赐了一把剑给他,一把比通常的剑要长一些的铜剑。受限于青铜的冶炼技术,铜剑不能太长,不然就太软容易弯折,或者是太脆容易断裂。所以铜剑剑身通常也就尺许左右。

    寒嬉的信物,现在子画佩戴的这把便是这样。

    但父亲给的那柄长剑,居然有近两尺,青灰色的剑身,剑脊和剑从上,浅浅地刻了云纹,锋刃锃亮,子画很是喜欢,征得父王同意,给长剑取了个名,叫“青锋”。

    妇息和他说,平时在王都就佩寒嬉的这把,若是征战,就佩上“青锋”。

    “第三样让我为难了。那卷简册我没打开,虽然我很好奇里面装了什么书。”

    寒嬉打断子画,接口说,“是一卷空白的竹简。”

    “若是我知道是空白的,也许我就会选了书简。”子画笑,接着说:

    “骨簪我不会选,若实在不行,便是随便一根竹签,也能挽了发辫。倒是在玉策和龟甲间犹豫。”

    “换我我就选玉策,”一直没说话的子见插话,“整理好了的龟甲只能用作占卜,而没有占卜的龟甲,会不会就应了四个字:前途未卜啊。”子见还待要说,看到妇息正盯着他,却不是期待中的温柔目光,连忙住嘴不说。

    “我最后选了龟甲。起先也是因为这种考虑,所以犹豫。不过,我猜你放东西时的心思,也许是要想我们一起拥有未来的无限可能——无论凶吉!”

    子画看向寒嬉,寒嬉也看着他。

    寒嬉心中欢喜,眼中水波流动,脉脉地看着子画,只觉得这世上最懂她的男子,便是眼前这个英武俊俏的人儿。

    子见被妇息瞪了一眼,自知失言,本想只听不说,看了一眼寒嬉,又看了一眼子画,笑:“你们先别急着含情脉脉,寒嬉你倒是说说啊,我的好兄弟选中了几样?”

    “缎面履不是,玉策是的。”寒嬉满心欢喜,笑嘻嘻地说:

    “玉策是用来自昆仑的软玉雕刻的,希望我未来的夫君能策马扬鞭,底定天下。”寒嬉看着子画,正要接着说,却忽然发现妇息的脸色不对,心中怵然,果然是人一得意便容易忘形,连忙说:

    “那把剑上,镶嵌了象征成功与胜利的绿松石,王子佩着,一定能够克敌制胜,所向披靡。”

    “那管玉策,我明儿就给王子送来。”想了想,寒嬉又补充道,这两句明显是说给妇息的:

    “希望王子会喜欢。”

    “子见。”一直未开言的大王对子见道,“泞地近日颇不宁靖,羌奴聚众暴动,逃了一百多羌人,亚戴弹压不住,我与亚进商量,你明日带人去一趟。”

    子见避席,单膝跪地,抱拳回道:“唯!”

    众人话题于是转向了泞地,大王的泞地田猎尚未成行,居然又出了这样的事,有说亚戴过于严苛的,有说领头暴动的羌宫过于奸诈的,莫衷一是。

    正说着,易青走进明堂,面色有些仓皇,因不是正式议事,易青无需见礼,进门后径直从众人背后绕过,将手中一片竹简递给右相。

    右相接过竹简,才看一眼报上来竹简,便全身颤抖起来。

    众人瞧出异样,都看向右相,只见右相大人的手颤颤巍巍,握不住手中竹简,掉落在地,以手揪住自己的衣襟,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向后就倒。

    易青知道右相得知子成噩耗,定会伤心欲绝,却不成想竟至吐血晕厥,见右相朝后倒来,想也不想,噗通跪倒在地,不让右相倒在地上,单手揽住右相的肩,见右相斜斜软倒怀中,口中悲呼:

    “大人!”

    妇微就在右相身侧,见夫君如此,已是惊惶无措,抓住右相的手不停地喊:“夫君!”

    亚进与右相亲近,见状从案几后腾地站起,走了过去,捡起带血竹简,看过之后,瞪着上首坐着的妇息,口中直念:“可恶!可恶!”

    亚进骂了两声“可恶,”,之后半晌没出声,俄而走向茫然看着右相的大王,将手中竹简无言呈上。

    大王看了,亦是颤抖不止,口中不住喃喃:“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易青让右相靠在怀中,仅余的一只手掐住右相的人中,口中几乎是哭喊:“大人,醒醒!”

    良久,右相大人悠悠醒转,环视一圈后,对易青说:“青,我要去看看。”

    妇微仍不知发生何事,以为仍是国事,不满道:“都这样了,就该回府中将养着,看什么看!”

    易青再忍不住,哭着对妇微轻声哭喊:“主母,子成死了!”

    妇微如中霹雳,呆在当场,少顷,从眼角流下两行泪来。

    右相仍挣扎着要起,易青急道:

    “小的来时,郑达专门对小的说,请右相大人一定保重贵体,不要去现场看,免得触怀感伤。”易青顿了一顿,接着又说:

    “郑达还说,会派出弼人府最精干的人尽快查明真相,要小的禀报大人,他从现场回来后,定第一时间向大人回报。”

    “回去吧。”右相大人无力地挥挥手,对易青说道。

    易青搀起右相,对上首的大王、妇息微微躬身致意,便扶着右相往外走去,妇微也不哭闹,脸上泪痕弯弯曲曲将新抹的燕支洗出沟壑,戚戚然起身,跟在右相身后。

    亚进怔了一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冷哼着对妇息瞪了一眼,追着右相出门去了。

    亚进追上前扶住右相,右相把手搭在他的族兄的胳膊上:

    “进,你陪陪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看着右相被易青搀扶着,踉踉跄跄走出寒氏馆驿,卫启心中冒出不祥的感觉。

    作为王宫守护者,卫启领有上千宫甲,足以睥睨一方。担任这个职位以来,卫启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中,但从未像今晚这样,将弦绷得如此之紧。

    易青急匆匆从外面跑到寒府传消息时,刚好是卫启在外值守,搜身过后,卫易进了明堂,过不多久右相便被亚进搀扶着出来,随后,大王抿着嘴,一脸的阴冷,立即回宫了。

    “封锁宫门,非王令不得进出宫禁!”还在路上,大王对卫启下令。

    大王浮肿的眼袋带着困意,在酒色日积月累的淘洗下,大王强健的身子在这一年来终于显出些疲乏。

    但这一刻大王眼睛红着却不是因为酒,目光灼灼地透着怕人的冷芒。

    卫启吓了一跳,非王令不得进出宫禁!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他进宫以来,从未一见!

    大王看着卫启满脸震惊,身子疲惫地靠在车后的挡板上:“敛的儿子,叫子成的那个,被人杀害了!”

    卫启一震,手中马鞭差点掉落。

    王室无小事。

    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勾动天雷地火,何况是死的是一个王子,死于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