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凝烟下意识的伸出手挡在了眼前。
她抚额,微垂着头,透过五指的缝隙看向公堂之上的刘昌贤,似乎并没什么反应,这才心安。
似乎没等到季凝烟的回应,一向闹腾的萧瑾玄兀的沉默了。
刘昌贤忽的一拍桌案,威武霸气的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萧瑾玄缓缓抬起头,瞄了他一眼,“我,我,我叫……”
“阿玄!”
眼见着萧瑾玄自报姓名,季凝烟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并主动走上前,在萧瑾玄身旁跪下,一脸诚恳,“回大人,我家夫君脑子摔坏了,忘了许多事情。倘若是与案件无关之事,可否允许草民代替他回答?”
倘若萧瑾玄说出他的名字却又不能证明他的身份,才是真的血光之灾。
季凝烟语气强硬,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萧瑾玄对着她咧嘴一笑,“夫人你真好。”他讨厌跟一群不认识的人说话,更讨厌被人这么绑着。若不是因为季凝烟的缘故,他早就挣开了枷锁,逃之夭夭。
季凝烟厉喝,“闭嘴!”
她眼下只希望萧瑾玄尽可能的少说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若是能不说话,自然是最好不过。
刘昌贤迟疑了一番,与师爷刘伯明交头接耳,嘀咕了几句,点头允诺。
他又问,“阿玄,你在同心栈杀害了花和尚,你可认罪?”
萧瑾玄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我没有杀人。”
“你没杀人?证据呢?”
“你说我杀了人,证据呢?”
季凝烟傻眼。
她怎么都没想到萧瑾玄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在心里怀疑这萧瑾玄莫非已经恢复了记忆?
故意装疯卖傻逗她玩呢?
她瞄了他一眼,凤眸微眯,似怒似嗔,余光意味深长。
萧瑾玄再次咧嘴一笑,反倒安慰季凝烟起来,“夫人,你放心,我没有杀人。他不能给我定罪。”
在鸦雀无声的公堂之上,萧瑾玄这话好似敲锣打鼓,大肆张扬一般,生怕别人听不见,说得趾高气昂的。
季凝烟再次抚额,一旁看戏的商人却没忍住笑出声来。
刘昌贤拿起案桌上的验尸报告看了看,目光从萧瑾玄身上扫过。
“据栈的证人证明,你手中持有杀人武器,且只有你一人在案发现场,你要怎么解释?”
对于一般人而言,整个案情显而易见。
花和尚死于萧瑾玄的匕首之下,人证物证齐全,根本就需不着审判,便可以直接定罪。
然刘昌贤一向聪明谨慎,案子尚有疑点,自然不能轻易定罪。
萧瑾玄愣了愣,“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喝了酒,然后醒来就在那黑漆漆的小屋子里,你们把我夫人关起来,不让我们相见,你们都是坏人。”
他怒气冲冲,对于官兵们将他和季凝烟分开,很是不满。
“啪”的一声,刘昌贤再次拍桌,示意萧瑾玄安静。
他又问,“你说的这些,都不能当做证据。你说人不是你杀的,可有证据来证明?”
萧瑾玄反问,“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人,难道你也是亲眼所见?”
那商人一时没忍住,主动从人群里走出,再次指认道:“我,我看见了,我看见你杀了花和尚,你是凶手,杀人凶手。大人,还请你为我朋友伸冤啊,定要将这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商人一边说着,跪在了地上,又是磕头又是痛哭,声泪俱下。
两字形容:悲壮!
刘昌贤不耐烦的再次‘啪’的一下拍桌而起,“肃静!肃静!”
他目光一转,看向季凝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季凝烟挺胸抬头,振振有词的说道:“大人,我虽没有证据证明他无罪,但是小女子尚有疑问,从衙门到同心栈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从死者被人发现,到衙门里来人,约莫半柱香时间,难道衙门的人能未卜先知同心栈有命案发生?”
李念眉头一低,“昨夜我们恰巧巡逻至此,听闻人大呼杀人了,便匆匆赶往案发现场,并非刻意安排。”
他语气刚硬,不像是说谎。
季凝烟却不由得垂下了眸,忽的眼睛一亮,又道:“大人,民女怀疑,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她玉手一指,所有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商人书生还有老者。
书生诚惶诚恐的垂下头,躲在老者身后。
季凝烟手指一偏,落在书生身上。
“我一直怀疑,你们一个和尚,一个商人,一个书生打扮,还有一个老年人,四个身份悬殊的人为什么会走在一块?”
季凝烟一边说着已向书生走去,目光如猎鹰锁定猎物一般,每一眼都带着嗜血和贪婪。
“原因只有一个。”
季凝烟卖关子的说着,俏皮的在老者和书生面前跳来跳去。
她能明显感觉到书生的不安,以及来自老者的警惕,和商人不善的目光。
刘昌贤饶有兴趣,“哦?说来听听。”
萧瑾玄似乎也来了兴趣,一本正经的探长了脖子,仿若听故事一般入迷。
季凝烟突然将一只手搭在书生右肩上,书生身体也不由得跟着一颤,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也不由得瞪直了眼,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季凝烟忽地绕到老者身边,从他后颈上‘嗤’的一声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这人皮面具薄如蝉翼,与肤色相差无异,肉眼很难辨别。
季凝烟也不过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冒险撕下老者的人皮面具。
就在她揭下面具的刹那,一张白净的脸蛋赫然出现在眼前。
上一秒还是老人脸,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变成了白白净净的俊俏公子。
众人惊。
李念身影一闪,已迅速上前,一招擒拿手将男人钳制住。
他勾唇一笑,显然十分惊喜,“我终于抓到你了,盗香!”
盗香只是个名号,实则是采花大盗,李念追了他三年,愣是没发现半点影子,今个突然抓获,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几个捕快纷纷围了过来,那书生突然抓住身边一个老妇人推向李念,李念为了不伤及无辜,侧着身子避让,盗香也借此时机挣开了李念的钳制,那商人一秒变脸,冲出了人群,三人朝着三个方向跑了出去,李念一声,“追!”
衙门里的捕快自觉的分成三路,追了出去。
一些原本看热闹的群众,又是惊悚又是惊喜。
喜的是一直让他们瑟瑟不安的盗香终于现身了,这几年来,盗香不知毁了多少妙龄少女,每次离开前都会放一支梅花,落笔‘盗香’。
惊的是,不知盗香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更是夜不能寐。
季凝烟并未跟着追出去,而是走到萧瑾玄身旁跪下,“民女斗胆,恳请大人放了我夫君。”
季凝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自称萧瑾玄夫君,萧瑾玄乐坏了,一直傻笑着,含情脉脉的望着她,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一样,着了迷。
一直沉默无言的玉无痕,终究是没控制住,平日里萧瑾玄一直粘着季凝烟‘夫人夫人’的叫着,但季凝烟从未当真,更不曾回应过。
可今日,她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叫萧瑾玄夫君,他的心莫名的揪在了一起,隐隐作痛。
他本想说什么,几次张嘴都未曾发出声音,终究是忍住了。
刘昌贤板着一张脸,目光炯炯的盯着季凝烟。
他问,“你怎知晓他戴了人皮面具?”
季凝烟起初只是怀疑,当她绕着书生走了几圈之后,才发现身旁的老者手心早已沁出汗。
老者手上皮肤和脸上的皮肤判若两人,而在这个还没有整容术的时代,最流行的莫过于易容术。
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才大着胆子撕下了他的人皮面具。
“猜测!”
她理直气壮的说着,“他的手和他的脸,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年龄。”
刘昌贤目光柔和了几分,对眼前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刮目相看。
“本官原本可以定他死罪,可念你揭发有功,便再给你三天的时间,你若是不能协助李念将真正的凶手缉拿归案,那我只能看证据说话。”
言外之意,他此刻手中掌握的证据,足够给萧瑾玄定罪。
“多谢大人开恩!”
季凝烟戳了一下萧瑾玄,“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恩?”
萧瑾玄才不管什么谢恩不谢恩,只要是季凝烟让他做的,他便照做。
只是让他向刘昌贤磕头,心里却很不乐意,他直挺着身子,半点也不弯曲。
季凝烟再次戳了戳他的腰窝,“谢恩啊!”
萧瑾玄气定神闲的摇摇头,“我不!”
他仰起头,傲娇模样,“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认错?我没杀人,更不要向他下跪。”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气呼呼的冷着一张脸,仿若又回到了昔日那个高高在上的五王爷。
季凝烟忍不住嘀咕道:嘿!脾气见长?
真是骨子里的傲气?
一旁的玉无痕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逼着萧瑾玄下跪,他毕竟是王爷,不能逾越了规矩。
季凝烟却来了心思,萧瑾玄不想下跪?她偏要他下跪。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瞪了他一眼,用眼神叫他跪下。
萧瑾玄起初是拒绝的,但迫于季凝烟的淫威,他最终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