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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百汇阁

    “二楼及以上,侍从不得跟进。”

    姬方:“……”

    明摆着被嫌弃的东宫大太监嘴角一抽,差点翻脸。

    身为东宫第二个说一不二的奴才,还是第一次赶有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平常与殿下出宫,谁不是对他和颜悦色,哪怕看在殿下的面上也要让他几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前方忽而传来一声轻笑。

    姬方顺着声音看去,原是走在前面的戚长容不知什么时候停下脚步,好笑的看着他与青衣书生两方对峙。

    “公子,您……”

    明知戚长容不愿暴露身份,姬方眼睛一转,机灵的改了称呼,语气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和可怜。

    戚长容乐意不改,挑眉一笑:“咱们初来乍到,百汇阁的规矩自当遵守,你无需随侍,守在下面等爷归来便可。”

    “……”

    最后一丝奢望被打破,姬方瞬间萎靡不振,仿佛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对于名震天下的百汇阁,他也很有兴趣一观的好不好,就算看不懂那些晦涩难懂的字眼,等回宫一趟,也多了些在小弟面前吹嘘的资本。

    然而戚长容不是姬方肚子里的蛔虫,自是不知他的虚荣心在作祟,就算知道了,也只会一笑置之。

    前往二层楼的大门轰然关上。

    青衣书生手执卷薄,见戚长容并未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声调温缓:“阁下是想入三楼?”

    前方的路被拦住,戚长容脸上却无半点不悦之色,反而和颜悦色的朝那书生道:“正是,不知想要上三楼,百汇阁又有什么样的规矩?”

    书生见她态度好,并无寻常贵族子弟的傲气凌人,脸色也好看了几分:“阁下面孔生,想必是第一次来百汇阁,百汇阁中规矩简单,阁主曾留下一题,只要能将之解答,就能通畅无阻的进入三楼。”

    戚长容挑了挑眉,性质不错。

    青衣书生在前面带路,戚长容跟在他身后,一同来到二楼密阁。

    里面有一摞又一摞的薄册,一股檀香在薄册之间弥漫,钻入戚长容的鼻尖。

    对此,青衣书生介绍道:“这些文册便是历年来的闯关者所留下的答案,他们在作答以后,只要答案过关,就有进入三楼的资格。”

    戚长容点头表示理解,不过,当她目光触及到那些薄的册子时,眼中仍忍不住划过一丝诧异。

    很难想象,按百汇阁如此严厉的规矩,这些年来竟还有这么多人能通过他们的考验。

    而她不知道的是,有时候百汇阁出的一个问题,便能让他们满满写上几册的答案。

    这样算下来,能闯过二楼到达三楼的人,其实寥寥无几。

    青衣书生见她做好准备,缓步走到密格,抬手轻轻的敲了敲墙壁,听那声音,墙壁里面是空的。

    很快,密阁中央被打开一条缝,一张被折叠成四四方方的宣纸从缝中被递了出来。

    青衣书生神色恭敬,微屈着身,双手将那张宣纸接过,而后郑重其事的打开,一脸凝重。

    书生将宣纸平整的放在矮桌上,再小心翼翼的用镇纸压住,朝戚长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便是阁下要回答的题目。”

    薄册早已准备好,砚台里的墨也正浓。

    就连用来做答的笔,也是世上最好之一,触手温润轻盈。

    戚长容绕到桌后,眸光幽幽的注视着宣纸上的题目。

    待看清后,她的唇忍不住更紧了两分。

    不得不说,百汇阁实在胆大,敢用国事当普通问题。

    即便当下对这方面的规矩不严,但该避嫌的还是得避嫌,明眼人都不会光明正大的触碰这一片静寂。

    但百汇阁做到了。

    不仅做到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过谁敢找百汇阁的麻烦,就连父皇也对他们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题目简单,又不简单。

    论,如何才能开辟太平盛世。

    戚长容想了想,态度坦然的在薄册上落笔,却只写了短短一句。

    她答曰:文能治国安邦,武能开土扩疆。

    她笔画锋利,透着一股不明显的煞气,从字迹上来看,一定是个心怀大志的铁血男儿。

    她写完后,又自顾自的点头,转而将笔放置一旁再无动静。

    青衣书生立在旁边,又等了一会儿,见薄册上只有草草的一句话,而做答的人再无动静,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阁下这样就完了?”

    戚长容点头:“完了。”

    青衣书生神色变得严谨起来,眸光微沉,以为她只是随意糊弄题目:“我劝阁下一句,此一次不过,终此一生你都没有踏入百汇阁三楼的机会了。”

    偌大的百汇阁,收藏尽天下奇书。

    然而此时在阁内阅书的人却很少,一眼望去只能看见无穷无尽的书籍极有秩序的排放在书架上,而那些供人阅书的桌椅,只零零落落的坐着几个人。

    戚长容笑着,谢过书生的好意:“就这样吧,你们百汇阁应有专人进行评判。”

    见戚长容确实没有再更改的意思,青衣书生心底忍不住一叹,却是没有再说,从她面前将薄册合起,然后从递出宣纸的地方将薄册递了进去。

    密阁的另外一边,隔着一面墙,似乎有一人伸手将薄册拿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多时,有人从缝隙里递出一张白纸,纸上用红笔写着一个字。

    过。

    青衣书生的神色顿时变得恭谨起来,对着戚长容作揖:“恭喜阁下顺利通过,先前若有接待不当之处,还请阁下不要放在心上。”

    这便是对他先前的质疑感到不安了。

    又有一人通过变态的百汇阁测试,零零散散坐落在各处的学子们忍不住对戚长容频频侧目,眼中都是明显的好奇。

    显然他们也想知道,能顺利通过测试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青衣书生送戚长容到三楼阁门处停下,再也不肯踏进一步:“我只能送阁下到这里,余下的路只有阁下一人能走。”

    戚长容挑眉:“为何?”

    青衣书生眼里划过一抹羞涩与苦意,慢吞吞道:“三楼测试,我并未通过,无踏入三楼的资格。”

    百汇阁三楼的藏书并没有三楼多,至少一眼望去,不再是密密麻麻看不见尽头的书海。

    而踏进三楼的人,今日只有两个。

    一是礼部尚书王哲彦,二是掌管钦天监的监正郑纶明。

    他们二人坐在三楼最不起眼的角落,手上各自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与对方交流一下心得,再哈哈大笑一番。

    整个楼层都回荡着他们魔性的笑声,戚长容正是顺着这阵笑声,才成功找到他们的位置。

    戚长容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并不想突然打扰他们。

    可她站在那好一会儿,那两人仍没有任何察觉,警觉心低到不能再低。

    眼看着时间流逝的越发迅速,她才无奈开口:“看来两位大人心情不错。”

    突如其来的声音下的郑纶明与王哲彦一抖。

    ‘啪嗒’两声,他们手上的书落在地上。

    王哲彦本欲发怒,转身一看来人是戚长容,扑通一声吓得跪在地上。

    “臣不知是太子殿下驾到,失礼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他连声说,生怕说慢一秒而被怪罪。

    郑纶明无奈的白了王哲彦一眼,动作不知比他坦然了多少倍。

    “微臣见过殿下。”

    虽是如此,郑纶明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谁能告诉他,堂堂的东宫太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戚长容捡起地上的两本书,一本周易,一本礼记。

    她笑道:“原来是两位大人的老本行,孤就说怎么看得那样入迷。”

    郑纶明掌管钦天监,所做之事与周易搭边。

    王哲彦更不用说了,身居高位,看礼记入迷也无可厚非。

    唯一让人惊讶的是,他们二人看如此正经的书籍都能笑得那样癫狂,也不知他们到底在乐什么。

    此时的戚长容也没兴趣知道,在他们惶恐不安的视线中,她选了个位置坐下,道:“起来说话。”

    两人战战兢兢的站起。

    戚长容眉头一皱:“坐!”

    两人再小心翼翼坐下。

    “此次孤特意前来寻二位,有一小事想要你们帮忙。”

    王哲彦与郑纶明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惊疑不定。

    能让东宫太子开口让他们帮忙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

    不过,他们实在想不出太子何事不能直接到皇上面前言明,而要退而求其次的找他们。

    戚长容继续道:“前些日子的事情想必你们二人也已经听说了,昨日赐婚的圣旨下达蒋太师府,你们必定也接到了父皇的指令。”

    “孤不会为难你们,要你们做的事也简单,你们只需将具体成婚日期往后延一延便可。”

    按照戚长容自己的想法,蒋尤与戚孜环自然是越早成亲越好,免得拖到最后出现变数。

    奈何这是君琛求他的事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她心里再厌恶蒋家的人,这时候还是应该站出来替君琛顶一点压力。

    只是延后成婚日期罢了,至于能延后多久,她绝不插手,反正这忙她也帮了,任何人都不能有微词。

    第68章:延时

    王哲彦看了一眼郑纶明,思索一番,朝戚长容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想往后拖延多久?”

    “随你们,只要比你们之前预定的时间晚就可。”

    拖一日是拖,拖一月也是拖。

    唯一不变的是,不管拖多久,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王哲彦放了心,暗暗的松了口气。

    连同郑纶明也抬手擦了擦额上并真实存在,被吓出来的冷汗。

    二人如释重负。

    王哲彦想了想,道:“再过一月便是十二公主的及笄礼,将婚期定在及笄礼后三日,殿下觉得如何?”

    一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好在戚长容的忍耐范围内。

    更关键的是,刚及笄便要嫁出皇宫另辟公主府,对于十二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打击。

    成婚的时候,无论是十二亦或者蒋府,心情都不会太爽。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们不高兴了,她就高兴了。

    唯有郑纶明觉得匆忙了些,踌躇道:“到那时,礼部先行筹办及笄你,而后又操办十二公主的大婚,是不是急了些?”

    听闻郑纶明的话,不等戚长容开口,王哲彦就噼里啪啦的说开了:“此言差矣,你要相信我礼部的能力,操办这两样事绝对不在话下。”

    无论是及笄还是大婚典礼,都不会太过隆重。

    至多只能依照前面几位公主的规制操办,困难程度,只比皇宫内开设一场宴会难一点点。

    谁让皇上并不疼爱十二公主?

    谁让十二公主只是庶出,既不占嫡也不占长?

    有些东西从生下来那一刻就被安排好了,身份决定一切。

    郑纶明想了许久,拍手点头:“好吧,那就定在那日,明日我便上折子。”

    王哲彦满意道:“这样才对,认识多年,你我要共进共退。”

    两人都是聪明人,没有问戚长容为何会知道他们在百汇阁中的事。

    在朝中为官多年,没人比他们更清楚皇族眼线遍布天下,只要他们有心想知道,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事情顺利的过了份,戚长容原本所设想的威逼利诱全都没有派上用场,两位朝臣就已经很没有身段的放低底线。

    她心情复杂,有点好笑。

    这时候的朝堂还没有被蒋伯文完全操控,王郑二人所行皆按规章制度而来,不掺杂任何利益争端,简单的有些不像话。

    顿了顿,郑纶明忽然好奇道:“是蒋大那小子求的殿下吧?”

    戚长容:“郑大人怎么知道?”

    郑纶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欢快:“整个上京谁不知道蒋大那小子整日做着不切实际的英雄梦,他才不甘心只当一个驸马。”

    可惜到了如今,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变为不甘心。

    戚长容隐约明白了些什么,难得迟疑道:“他是不是每见一个人,就要宣扬一番自己的英雄梦?”

    除了这个原因,她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殿下英明。”郑纶明想起蒋伯文防贼似的防着蒋尤学武,还有蒋尤的阳奉阴违,府中与管家的斗智斗勇,一时间只觉得哭笑不得。

    “整个上京的人都知道酱油不是读书习文的料,唯有蒋太师一人不信邪,一心想把自己的儿子打造成出口成章的文人雅士。”

    郑纶明摇摇头:“这么些年来,蒋太师严防死守,结果还是没能守住,蒋尤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练得一身好功夫。”

    说起来,其实蒋尤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蒋太师何其聪明,手段又何其严厉,能在太师的手底下糊弄过去,足以看出他的高明。

    戚长容眸光微深,轻声道:“说起来都是身不由己。”

    想从武被迫从文,不想娶公主却被迫当驸马。

    就如同那些被船上架的鸭子,唯有路线或许会有些许的偏移。

    结果,一成不变。

    眼看两人越聊越来劲,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不欢乐,王哲彦嘴角一抽,恨不得拿个封条将郑纶明的嘴给封上,免得他再胡言乱语给自己招惹麻烦。

    自己曾千叮咛万嘱咐,日后若遇上了东宫太子一定要绕道而行,绝不能被其纠缠上,他难道不知东宫太子心思深沉,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坑吗?

    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王哲彦眼睛都快冒火了,戚长容眼角余光从他憋屈的神情一扫而过,一时觉得有趣,想要立刻离开的想法又被压了下来。

    在王哲彦快要崩溃的那一刻,她终于大发慈悲的止住话头,拒绝了郑纶明意犹未尽的探讨之路。

    半个时辰后,戚长容的身影出现在三楼的木梯尽头。

    青衣书生看见,多问了一句:“楼上藏书众多,阁下不多看一会儿吗?”

    戚长容婉言拒绝,笑道:“阁下也说了,楼上藏书不知何几,一时半会儿怎能看完,不如以期来日。”

    反正都过了考验,以后百汇阁的大门再也拦不住她。

    姬方垂头丧气的守在一楼,眼角余光瞧见戚长容终于姗姗来迟,连忙抬脚迎了上去:“殿下怎的耽搁了这么久?”

    “说得高兴了些,差点忘了时辰。”

    姬方点头,似信非信。

    戚长容从贤门出来时,登记入阁信息的书生早早的等候在外,双手奉给她一块木制令牌,上面刻着百汇阁三字,底下还有一串她看不懂的符号。

    “这是以后阁下自由出入百汇阁的凭证,有了它,哪怕阁下半夜兴起而至,也不至于扑空。”

    戚长容接过,指腹摩擦着看不懂的那串符号,问:“这是什么?”

    书生答道:“这是阁中特制的防伪标识,每一块令牌上的都不一样。”

    “只有我本人能使用?”

    书生点头:“是的。”

    “能把阁中的藏书带出去吗?”

    书生摇头:“不可,所有书籍只能在阁内阅读。”

    如此一来,这块令牌的作用就很鸡肋了,又不能将百汇阁的书往外带,作为东宫之主,她没太多时间费在百汇阁。

    不过,戚长容仍然收下了,与书生道别后,踏上行往归途的那辆马车。

    马车里的两串糖葫芦需要处理,姬方早就习惯了戚长容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法,认命的将她送至五巷子口,亲眼看着糖葫芦落入贫民的手里。

    能得太子殿下日复一日的赏赐,这些人得有多幸运啊。

    可怜了他,自小在东宫伺候,连一串像样的糖葫芦都没得过。

    姬方深沉的叹了一声,语气里说不出来的幽怨。

    这厢,戚长容完成君琛托付之事,一身轻的回了东宫。

    另外一边,无所事事的君琛也终于抽出时间,趁着天还未黑,选了个好时辰到赵府拜访。

    当天,赵月秋被罚跪祠堂。

    赵理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赵月秋的鼻子骂,一点也没有身为当今丞相的仪态:“你这丫头,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一定要和东宫保持距离,你倒好,不止不听,还眼巴巴的往上面贴,你是想把你爹我给气死啊!”

    谁都知道,如今太子年龄尴尬,或许再过不久,皇上就会给她娶位太子妃,为她安定后宅。

    谁要是和东宫太子走了近些,一定会走进皇上的眼里。

    成为太子妃落到别人眼中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儿,可在赵理眼里,没有比那更悲催的了。

    赵月秋跪在黄色蒲团上,双眼直视前方密密麻麻的灵位,眉眼间是与赵理如出一辙的不屈。

    她双手垂直放在身侧,手指不自觉的抓挠衣裙,淡声道:“父亲,我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不损赵家颜面。”

    赵理斥她:“你这还不叫出格,那什么才叫出格?你听爹一句话,宫里的生活不适合你,太子更不适合你。”

    “哪有什么适不适合的,要真论起来,父亲您适合当这个丞相吗?您徒有名号,手里的权利一次一次的被剥减,被皇上压得抬不起头,咱们赵家的位置也越来越尴尬。”

    赵理一愣,不否认:“你想做什么?”

    “女儿想改变现下的状况。”赵月秋也不隐瞒,直接说出她的打算:“如今父亲您几乎已经快要被陛下遗忘,唯今之计,只有想个办法让陛下不得不记起你,咱们赵家才有出头之日。”

    不说博得圣宠,至少也要和蒋伯文两相抗衡。

    否则日后,这朝堂哪里还有他们赵家人的容身之处?

    她的长兄日后注定要走入仕途,成为国之栋梁,如果赵家倾倒,总不能将长兄送到蒋伯文手底下,任他搓圆搓扁吧。

    父亲与蒋伯文向来不对付,真是那样,还不知长兄会受多少磋磨。

    赵月秋想的很多,她不否认自己有小女儿心思,可更多的,还是站在赵家的角度出发。

    赵理不满道:“但你也不能用你自己作为筹码。”

    “除此之外,父亲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赵月秋平静道:“如果有一天您倒台了,以蒋伯文呲牙必报的性子,咱们赵家将会陷入万劫不复。”

    所以,她必须要为赵家寻找一个永远不会倒台的靠山,而戚长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作为大晋江山唯一的继承人,无论发生何事,陛下都不会动。

    动东宫,等同于动摇国之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