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轻的,带着几分试探的声音,让程筝愣住。

    她养了这孩子二十三年,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在她心里跟亲生的没有区别,她为这孩子哭过多少次?

    她是打心眼里心疼,掏心要给地对她好。

    可是宋厌为人太刚强,太有原则,太理性,自尊心太强,以至于连“自知之明”这四个字都做过了。

    宋厌一直叫她“夫人”,其实程筝内心是有几分计较的。

    她觉得,就算不能叫“妈”,叫声“阿姨”也是好的。

    可她叫了她二十三年的“夫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们之间关系的本质,仿佛就只有阶级距离,和恩情。

    没有如她所希冀的那种母女温情。

    可现在……

    宋厌,竟然叫她了。

    傅程训拍拍程筝的背,柔声说:

    “妈,厌厌叫您呢。”

    “哦……嗯……”

    程筝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养大的俏生生的女孩儿,忍不住仰起头,不让那股热流溢出眼眶。

    她摸摸宋厌白皙的小脸儿,笑着说:

    “下班早点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

    宋厌点头:

    “嗯。”

    “好了,去吧。”

    “妈,我们走了。”

    傅程训拉着宋厌出了门。

    他心情大好,带着宋厌上车后,忍不住倾身过去吻了她。

    宋厌拍开他,看了看车窗外。

    “干嘛?”

    “真乖,知道改口了。什么时候叫我一声老公?”

    宋厌白他一眼:

    “想什么呢?是我让夫人伤心了,她养育我这么多年,我却只顾着自己的自尊,没考虑到她的感受。我已经没了一个母亲,要好好对待我另一个母亲。”

    傅程训不介意。

    宋厌叫“妈”,这已经是里程碑式的进展了。

    她是傅家的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

    昨天开过会后,虽然郑局说不会强迫大家报名去滇南。

    但出乎人意料的是,今天有一名警员报名,愿意去支援滇南。

    他的魄力,让全局都为之动容。

    宋厌更加肃然起敬。

    下午,那名男警员找到宋厌,要了她的联系方式,想通过她了解一下滇南。

    宋厌欣然同意。

    下班时,男警员在门口对她说:

    “那我们晚上联系。”

    “好。”

    男警员走了。

    背影,意气风发。

    宋厌看着他“双开门”的脊背,宽平的双肩,眼带欣赏。

    这个世界上,有担当的人其实很多。

    那么多人的岁月静好,就是因为有他们在负重前行。

    “这么恋恋不舍?他是谁啊?”

    身体被人扯进怀里,头顶响起男人不悦的声音。

    宋厌蹙蹙眉,有些无语:

    “什么恋恋不舍?他是我同事。”

    宋厌的解释翻译到傅程训耳朵里,无非就变成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

    日久生情

    共同语言

    他不自觉地加重手上的力道。

    “呀,疼……撒手!”

    宋厌挣扎。

    傅程训回过神来,狠狠地凝她一眼,拖着她上车了。

    宋厌对他说:

    “你不用每天来接我,我答应妈了,会回去的。”

    傅程训握着方向盘冷哼:

    “不接你,怕是有人送吧。”

    宋厌蹙眉,不过还是解释:

    “我坐公交或者打车回去。”

    “你觉得我会信?每天我接送你上下班,这一点没得商量。”

    宋厌觉得搞笑:

    “我又不是小学生,再说,有什么不信的。”

    傅程训忽地侧过头看她:

    “让我相信很简单,答应跟我结婚。”

    “……”

    宋厌收起笑。

    车厢里一阵静默。

    傅程训一边盯着路况,一边抽空偏几次头过来。

    宋厌推他的肩膀:

    “好好开你的车。”

    傅程训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紧紧抿着唇,内心翻涌。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

    “后天请个假,带你去办证。”

    宋厌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什么……证?”

    傅程训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勾唇笑笑:

    “你说呢?”

    “不去。”

    “你必须去。”

    “我就不。”

    两人不再开口,无声地较劲。

    回了家,宋厌进门,程筝在厨房忙活呢。

    “妈,我回来了。”

    她甜甜地叫着。

    程筝一听,身上就像装了永动机一样,捏捏她的鼻子尖,做饭做得热火朝天。

    “闻闻,香吧。”

    锅里炖着红烧猪蹄。

    宋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香。”

    “快好了,炖得可耙了。”

    “嗯。待会儿我多吃点。”

    “妈,我回来啦!什么这么香啊!”

    傅程懿也下班回家了,进门就往厨房钻。

    “我说怎么这么香,原来是我的母上大人亲自下厨啊!”

    宋厌听她“溜须拍马”,忍俊不禁。

    “嫂子,你跟我哥回来得挺早啊……”

    宋厌的笑一下子僵住,去掐傅程懿的胳膊。

    虽然连三分力都没用上。

    她悄声警告道:

    “别瞎叫……”

    “我可没有,我哥乐得给我买了个包呢。别怪我重包轻友哦,谁让我哥给得实在是太多了。嫂子……”

    “懿儿!”

    “嫂子嫂子……嫂子……”

    宋厌气得转过身,帮程筝擦台面的油污,自动屏蔽傅程懿的叫声。

    程筝戳戳懿儿,给她使眼色。

    懿儿吐吐舌头,不再叫了。

    程筝心下也着急。

    看来宋厌的心结很难解开。

    他们家也不能逼她,给她那么大的压力,搞得强买强卖一样,结果可能适得其反。

    哎,真是一代有一代的结。

    就懿儿这个大傻丫头,不想找对象的事。

    听宋厌叫了程筝,傅砚洲这个大直男也有些坐不住了。

    晚饭时,他给宋厌夹菜,宋厌没预料到,忙起身用碗去接。

    “谢谢先生。”

    嗯?

    傅砚洲拧眉。

    这筷子菜夹的……让他有些心塞。

    程筝抓住裤子才没有笑出声。

    让他凑热闹。

    傅砚洲寒着脸,不满地看一眼程筝。

    程筝耸耸肩,她也没有办法。

    傅砚洲又瞪一眼儿子,

    哪知傅程训的脸色比他还难看,正幽怨地睨着宋厌的后脑勺,

    傅砚洲腹诽:

    没出息,就敢看人后脑勺,

    吃过饭,宋厌一边陪傅程懿看爱情偶像剧,一边跟那个要去滇南的男警员聊得热火朝天。

    她正跟对方介绍滇南的人文习俗,突然,傅程懿凑过来轻喊道:

    “谢宇飞?男的?谁啊?”

    她这一嗓子,让整个傅家都陷入沉寂。

    “谁啊谁啊?快告诉我!宋厌……嫂子!”

    懿儿八卦得不行。

    在窗边喝茶的傅砚洲和程筝也都紧张地伸长了耳朵。

    “哎呀,同事。嘘。”

    宋厌就算再小声,也在安静的环境下被人听得清清楚楚。

    她话音一落,手腕就被人扯住!

    “干嘛……”

    傅程训把她从沙发上拉走,径直上了楼!

    “你干嘛……放开。”

    砰!

    房门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