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洲口袋里还有两个鼓鼓的红包,是为两个小家伙准备的。
“赵叔,您先坐。”洛桑没搭话,扶着赵西洲坐到椅子上。
她熟稔地从饮水机柜子里拿出两个杯子,打开赵西洲平常喝的茶罐,取了点茶叶,直接开水泡上。
赵西洲意识到洛桑单独来找自己不是拜年这么简单。
他正襟危坐,看着洛桑平静而又肃穆的脸,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他盯着面前的玻璃杯,看着里面的茶叶在热水里撒开了叶肉。
白净透明的水一点点地染了绿,垂在腿上的手指相互摩挲着。
“赵叔,许如兰现在已经认罪。许如兰这么多年从我妈手里抢走的东西,我也尽数拿了回来,多亏了您的帮助。”
赵西洲暗了暗眸子。
“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知意的死不是意外了。”
赵西洲喉咙有些干,伸手去拿杯子,天冷,水温凉的快。
他正要入口,就听洛桑的声音响起。
“真的没人知道么?”
赵西洲手一抖,大半茶水洒了出来,在他的西裤上晕开深深的一摊污渍。
“赵叔,我已经长大了,还有什么事,是必须瞒着我的吗?”
赵西洲眸色微闪,抽了抽嘴角。
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洛桑渐渐红了眼。
“赵叔,你和我妈都不是江城人吧,你们为什么要来江城?我妈和花叶以及别的人到底有什么恩怨?”
啪——
赵西洲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玻璃碎成了碎片。
他愣怔住了,脸色由白变灰。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些人找你了是不是?!”
赵西洲顿时紧张了起来,顾不得往日的绅士修养,情绪骤然激动了起来。
他的额角裸露出青筋,拳头捏的紧紧的。
洛桑仰头看着他,眸子轻颤,声音也跟着颤。
“赵叔,他们还没有正式找上我。”
“可这些年,花叶表面和洛氏不合,实际收买许如兰,在洛氏插了很多眼线。在许如兰第一次进看守所回来,身边多了一个叫祁墨初的人。那时候我就察觉到,除了花叶,还有别的人在盯着洛氏。”
洛桑每说一句,赵西洲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最后,赵西洲像是被吸干了身上的所有力气。
挺了大半辈子的背瞬间下坠压弯,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当初你要回公司时,我既开心又害怕。我想,过了这么多年,你该是安全了。可没想到,还是被那些人盯上了。”
赵西洲摘下眼镜,双掌盖住了脸庞肩膀都跟着颤抖。
他吸了吸鼻子,突然抓着洛桑的手,苦口婆心地劝。
“桑桑,你已经为你妈妈申冤了,你妈九泉之下也算安息了。如今许如兰也已经为她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要再继续往下查了好不好?”
赵西洲后悔了。
他一早就知道秋知意死的蹊跷,也暗中调查。
许如兰是一个肤浅的人,她有谋略但不多,很快就被赵西洲查到了端倪。
当赵西洲发现背后的花叶隶属于谁时,他不是没想过拼了这条命去讨回公道。
可一想到秋知意临终前把女儿托付给自己,仿若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他的行动。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星星之火不足以蜉蝣撼树。
因此,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向上努力,成为了有一定知名度的权威律师。
可人年长了,就没有年轻时无畏的勇气。
赵西洲想,要是能代替秋知意,看着洛桑一生平安顺遂也好。
可当洛桑离婚后,一切都变得不可控了起来。
他在她身上,又看到了秋知意的影子。
他一边希望秋知意能昭雪,可又担心洛桑被那些人盯上步入秋知意的后尘。
不知不觉间,他的道路走得越来越窄。
甚至是,向花叶低了头。
洛桑手扶着他的肩膀,身子微微前倾。
“赵叔,你是了解我妈的。”
“如果你就这样沉默了,她在九泉之下真的能安宁吗?”
赵西洲猛地抬头,泪水困在眼眶。
秋知意她……不会。
洛桑像极了她,从不会因一时安逸而妥协。
“赵叔,许如兰能这么轻易被送进去,是不是因为有人提前跟你打过招呼?”
庭审那天,洛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秋知意被下毒一事已经板上钉钉。
可是毒从哪里来,以及许如兰背后的花叶却跟个透明人一样。
要告,该是连着他们一起。
能制造出这样药物的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背后一定还有更可怕的一面。
“赵叔,都告诉我吧。”
赵西洲最终什么也没说。
也在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像是老了十岁,连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
像是被汲取营养和灵气的枯木,看不到一点生机。
“桑桑,知道的越多,就越无趣,也越危险。”
赵西洲又重新给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纳凉。
从柜子里找来一卷胶布,清理地上的碎玻璃。
洛桑要搭把手,被他制止了。
“你好好坐着,别被玻璃伤到了。”
洛桑抿唇,一语双关。
“玻璃而已,我不怕。”
赵西洲手一抖,一不小心,手掌被碎片划伤。
大片大片的血滴下,赵西洲后知后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洛桑扶着赵西洲坐好,从律所里找到医药箱给赵西洲消毒止血,又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很是利索。
“赵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能做好。”
赵西洲垂下眸,一只手揉了揉有些发胀地太阳穴。
“今年春节,怪冷的,我有些累了,想回家睡会。”
说着,他双手撑腿,自顾自站起来。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到一半,他忽然顿住,头也不回。
“这些年我一直都忙于工作,实在没意思,这律所,我以后大概是不来了。”
语毕,他只身一人走出律所。
热闹地街上,他一人的孤寂显得格格不入。
洛桑咬着唇,独自一人在律所里坐了很久,直到顾长恒的电话打了进来。
“桑桑,怎么样了?”他语气关切。
“什么都没问出来。”
顾长恒浅浅地嗯了一声。
他听得出洛桑语气里的难过。
“我来接你,我们回家。”
片刻,顾长恒的车停在律所门口。
他只身一人走了进来,逆着光成为璀璨的明星落入洛桑眼里。
他朝着她伸出了手,语气温润。
“桑桑,我们回家。”
这个年就这么过去了。
赵西洲把律所给了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卸去了身上所有的职位,离开江城。
顾长恒知道他的航班消息,问洛桑。
“要去送他吗?”
洛桑摇头。
“不了。”
去了,也只是徒增伤感。
回到御江别院,陆芳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眼底遮不住的疲惫和泛红的血丝,预示着她这一个年过的是怎样煎熬。
“小洛总。”陆芳向她打招呼。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给你假不是到元宵节以后吗?”洛桑随口一问。
陆芳勉强地笑了两声。
“你给我这么高的工资,我肯定不敢怠慢。”
洛桑让江卿卿和顾糖果先去隔壁找阿嫂。
陆芳原本是要跟着去的,被洛桑给叫住了。
“芳姨,你等一下。”
陆芳微怔。
洛桑今天对她的态度很不一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威严。
陆芳咬着下唇,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垂下眼,压根不敢正视洛桑。
“芳姨,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洛桑慢条斯理地问。
陆芳瞪大眼睛,双手摆出了残影。
“没,没有!”
“小洛总,我是乡下人,没什么心眼子的。是不是家里少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