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空所思很简单。
出家之人,慈悲为怀,见众生受苦,自不能袖手旁观。
他对朝廷争斗之事知之甚少,不过是二十多年的修行令他见不得疾苦,遂贸然出手。
面对大税使的质问,聂空语气平和:“小僧只是路过此地的一名行者罢了。”
言罢,他骤然松开长鞭。
那大税使一个不查,竟是向前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大税使在这方圆数十里内,向来横行霸道,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他脸色铁青,怒不可遏,瞪着聂空,咬牙切齿道:
“好你个秃驴,竟敢坏我好事!来人,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数名官差便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向聂空围拢过来。
村民们见状,虽有心相助,却畏惧官威,只能在一旁焦急观望。
马车里,贺兰姐弟见状,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事已至此,不出手也不行了。
“钰儿,我们一同行动。”
贺兰嫣然低声嘱咐道,随即两人同时起身,准备下车。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掀开车帘的瞬间。
一道身影已如鬼魅般穿梭于官差之间,正是聂空。
他身形轻盈,步伐诡异。
官差不过仗势欺人,人多势众,实际皆不过八九品武夫。
就算一起上,也绝非聂空的对手。
“诸位施主,请冷静。”
聂空嘴上劝解,手中却毫不留情。
以一品武夫之境,轻而易举间便化解了他们的攻势,甚至未让任何一根棍棒近身。
先是卸掉了所有人的武器,又以绵柔掌力,将官差们击倒在地。
虽不伤及性命,却足以让人疼痛难当,短时间内无法再起身作恶。
一时间,呻吟声此起彼伏,官差们或抱头哀嚎,或蜷缩在地,场面混乱不堪。
村民们见状,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阵阵欢呼。
唯余大税使一人,仍是站着的。
却也是脸色青白,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在这偏远之地,竟会有人敢公然反抗官府。
“你......我定要上报幽州府,让你尝尝官府通缉的滋味!”
一品武夫虽强,但在庞大的朝廷面前,终究只是沧海一粟。
大税使咬牙切齿,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显然已对聂空恨之入骨。
只是,今日之事若传回幽州府,自己虽能逃脱责罚,但颜面尽失,仕途也将蒙上阴影。
聂空刚要开口,贺兰姐弟终于赶到。
令聂空意外的是,贺兰嫣然走过来,把他拦在身后。
而贺兰钰竟走到大税使面前,气气地将几十两沉甸甸的银子递了过去。
“大人,这些银两应该足够填补今年的税赋差额。我们并非有意抗税,只是希望大人能体谅百姓疾苦,不要太过苛刻。”
大税使看着手中的银子,眼中闪一丝贪婪。
别说今年,这些银两甚至足以支付这小村庄未来几年的份额。
若收下,他便可大赚其中差额,足够挥霍一阵子了。
但转念一想,这和尚令他在手下面前颜面扫地。
眼前出现的这二人穿着华贵,气质不凡,显然非富即贵。
何不就此再讹诈一笔,既能挽回颜面,又能大捞一笔?
念及此处,大税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他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摇了摇头道:
“这银两嘛,倒是够了,但本官今日心情不佳,你们公然挑衅官府权威,岂能如此轻易了事?”
贺兰钰闻言,眉头微皱,心中虽有不满,但面上仍保持着冷静。
若非他们不愿暴露行踪,怕这大税使上报朝廷,堂堂贺兰家之人,又怎会忍受这等欺压?
他深知此时不宜硬碰硬,便试探性地问道:“那大人意欲何为?”
大税使故作沉吟片刻,目光在贺兰钰与贺兰嫣然身上扫过。
最终定格在贺兰嫣然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淫邪之色,他故意拉长声音道:
“除非……除非这位小姐能陪本官饮上几杯,让本官心情大好,此事方可作罢。”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村民们纷纷露出愤怒与不满的神色。
贺兰钰更是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几乎要当场发作。
然而,贺兰嫣然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冷静。
她上前一步,手中现出一个令牌。
令牌以和田玉雕琢而成,其上雕刻着繁复的竹叶图案,中央则是“贺兰”二字,显然是贺兰家族身份的象征。
贺兰嫣然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大人,可识得此物?”
大税使一愣,随即目光落在令牌之上,脸色骤变,那抹淫邪之色瞬间被惊恐所取代。
“这……这是……”
仔细辨认之下,顿时额头冷汗涔涔,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原……原来是贺兰家的千金,本官有眼无珠,冒犯之处,还望贺兰小姐海涵!”
大税使的声音颤抖,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
这幽州府正属河东玉林党势力范围,贺兰家正是玉林党中的中流砥柱。
其家族势力庞大,影响力深远,绝非他这等小小税使所能招惹。
贺兰嫣然收回令牌,目光冷冽而威严:“大人既知我家族之名,今日之事,本是误会一场,我等并未有意挑衅官府,只望大人能体恤民情,宽宥一二。收下这银两,今日之事,绝不可泄露半分,否则,贺兰家族必将追究到底,严惩不贷。”
她的声音虽轻,却如同寒冰刺骨。
言罢,贺兰钰将那几十里银子扔在大税使脚边,冷哼一声。
大税使此刻额头上冷汗如雨下,连连点头应是,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未曾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今日已是骑虎难下,若再不知好歹,恐怕真会引火烧身。
他连忙弯腰拾起金子,连连点头,语气谄媚:
“贺兰小姐所言极是,今年收成不佳,税赋之事,本官自会酌情处理,定不让乡亲们再受苛待。至于今日之事,纯属误会一场,本官定当守口如瓶,绝不外传。”
说完,赶紧招呼手下官差们起身。
那些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官差们见上司发话,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勉强爬起,一个个面露惧色,再不敢多看贺兰姐弟与聂空一眼。
村民们见状,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多谢贺兰小姐,多谢恩公!”
若非有贺兰姐弟和聂空的出手相助,今日村庄恐怕难逃一场浩劫。
贺兰嫣然却只觉受之有愧,她本不愿出手。
若非聂空相救,只怕她与贺兰钰早已离去,不会卷入这偏远小村的纷争。
不知为何,聂空兀自转身,向马车走去。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赶忙跟了上去。
此地确不宜久留,这大税使虽表面应承,但心中难免怀恨在心。
日后若有机会,定会寻衅报复。
贺兰姐弟深知此理,决定尽快离开,以免再生事端。
聂空走在前头,贺兰嫣然与贺兰钰紧跟其后。
直至上了马车,一直沉默的聂空突然开口:“施主,这繁重的赋税,正是你们贺兰家所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