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地
“阁主……”
坐在树下正和凌憧交谈的顾梦祁听到这一声委屈巴巴的话抬起了头,在她面前站着的,是满脸委屈,嘟着嘴有些呆萌无辜的莫海空,此时的他正双手放在身前,因为紧张有话说,两手都被搓红了。
顾梦祁微微一笑,和凌憧对视一眼,向他点了点头,凌憧会意起身离开,随后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再一次看向了莫海空,莫海空瞥了一眼凌憧,看他走远了,目光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临柯的李程言,瞬间更加委屈地坐在她的身旁。
顾梦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李程言和临柯两人,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至于莫海空,她倒是很明白为什么会这般委屈,这原因啊,还是一个情字,莫海空很小的时候便喜欢上了临柯,这一点帝机阁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但从性子上来看,她不认为莫海空和临柯两人适合,出于私心,对比莫海空,她还是觉得李程言更为合适。
原因也很简单:
第一,临柯喜欢上她,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身上的英雄气质,当然了,青梅竹马这一关系也有所加成,从根本上来看,临柯这样的冷漠女人,身边需要一个像小太阳一样粘人的人陪伴在左右,这一点,李程言和她有些相似。
莫海空身为百若闻的弟子,大部分都在救死扶伤,四处游历,医者仁心,不可能只留在一个地方待着,这一点他必然会师承百若闻,而她需要临柯在身旁处理事务,况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营,李程言也是。
程言会毫不犹豫地保护临柯,就算临柯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但终归是一个女人,也有软弱的时候,李程言相对于莫海空更加懂临柯,在他们离开树林之时,顾梦祁可是亲眼所见。
除了这三点以外,顾梦祁还有很多理由,这些理由都让她感觉临柯与李程言更配,虽然之前李程言遭到安源夜的利用,但所做之事都是出于李玉歌受伤害的前提下,一个纨绔子弟这般爱护自家姐姐,想必这人对情方面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之所以花花肠子闲不住,那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个可以管制住他的人。
对比于其他女子,临柯是最能够管住李程言的人,看李程言脸上的那些伤,顾梦祁断定,必然是那晚上自己伤了临柯之心后李程言陪的她,如此所见,她倒是放心了不少。
李玉歌说得不错,她从未把临柯当成自己手下,而是朋友、战友,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临柯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可是因为阿柯?”顾梦祁笑问道。
莫海空弓着身子抱着自己的双腿,听到她的话眼中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点了点头,委屈道:“最近我一靠近她,就被她身旁的李副将隔开,关键是阿柯还没说些什么,阁主……你说阿柯是不是喜欢上李副将了?可是我们阁中上下都知道她是喜欢阁主你的啊,难道阿柯移情别恋了?我不允许她移情别恋!再怎么样也不能喜欢上曾经伤害过阁主你的人啊……”
顾梦祁感到有些好笑,但他顶着一副娃娃脸,脸上又肉嘟嘟的,此刻因为委屈整张脸都成了一个“囧”字,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他的脸,不过她毕竟是一国将军,这里这么多人,要是捏了,那影响多不好啊。
轻轻咳了咳,顾梦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小心诱导道:“话也不能说,空空啊,我和阿玉成婚,这程言啊,就是我名义上的小舅哥,你知道以前的他是什么样子吗?”
“经常闯祸,一天一小祸,几天一大祸,每日流连花街柳巷,做错了事还是阁主夫人帮忙善后,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之前听说李丞相想要他考取功名,却直接被他拒绝,因此还被关了禁闭。”莫海空脑海中搜索了李程言,半仰着脑袋一五一十道。
顾梦祁点点头,又问道:“像他这种人,如今却成了我的副将,也算是迷途知返,你可知这是为何?”
“当初李副将是为了阁主你的激将法所以报了新兵考核,想要获取前三甲然后同阁主你比武啊。”莫海空呆呆道。
顾梦祁摇摇头,神情像个大忽悠,忽悠道:“不不不,如果单纯的是为了找我比试所以参加新兵考核,然后进入羽玉军的话,为什么在比试完之后他非但没有走,还参加了将军考核呢?还有,我也说过,羽玉军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考核,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何他还在?当初我确实使用了激将法,但并非我主动上前挑衅,而是程言他主动上前惹恼了阿柯,之后进入羽玉军,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般花天酒地,反而愈发地成长了起来,这些可不完全是我的功劳。”
“阁主的意思是阿柯?李副将进入羽玉军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阿柯,而考取功名,发生这么大变化的原因,全都是因为阿柯?”莫海空突然脑瓜子一灵光,附和道。
顾梦祁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道:“那一晚我和阿柯去救程言,在最后关头,是程言替阿柯挡了一箭,在这之前,他已经身受重伤,一旦这箭再偏一点,他就会死,空空,你从小就在闻叔的身边长大,对于我和阿柯两人虽然不说,但必然是极为了解的,阿柯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她想做什么样的事情,也就注定了她身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伴侣,当然了,从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空空你想要和闻叔一样走遍天下,救死扶伤,可这一点,阿柯没办法做到,而且感情这种事情,相处久了,相互了解,爱与不爱心里都会明白,就像我一样,我和阿柯待久了,要说日久生情,这么久了还未生情,那便已经尘埃落定了。”
“我明白了。”莫海空转过头看向了不远处正嬉皮笑脸逗临柯开心的李程言,又看了看自己,苦涩道。
顾梦祁叹了一口气,心里同样有些难过,不管是莫海空还是临柯,都是她极为在意的人,可感情上面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出于私心她帮了李程言一把,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她觉得,或许日后李程言会化开临柯这座冰山。
“对不起,空空。”顾梦祁歉然道。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莫海空有些慌乱,连忙侧过身来看着她,使劲地摇着头,急道:“阁主又没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有些事情空空应该早就看透了才对,只是有些时候心里多少还是会难受,明明是一个男子,却和女人一样矫情,还来找阁主委屈巴巴的,要说错,那应该是空空的错。”
顾梦祁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他这般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捏着他肉嘟嘟的脸,好些时日不见,没有百若闻在他身边的摧残,莫海空倒是愈发地圆润了,看着她说着说着就上手,莫海空也是嘿嘿笑了起来,自家阁主还是不能还手的,况且他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看着这两人的互动,不远处临柯发自内心地浅笑了起来,而她身旁的李程言直接看呆了,至于其他将士,同样也看到了这样有爱的一幕,知道自家将军喜欢的是李丞相家的千金,对于男子并没有兴趣,再加上莫海空在军营也待了不少时间,百若闻不在的时候都是莫海空在医治,大家也是很喜欢这么可爱的一个空空,每次看到空空的憨笑,都会感到格外治愈。
实不相瞒,军中不少将士都想捏一下莫海空的脸庞,但碍于面子和莫海空本人,就没下手,现在的顾梦祁可是做了他们都想做的事情,果然,将军还是将军。
“你这臭小子,让你帮忙采药,你倒是跑这里来了,药草磨完了?老夫还等着用呢!”百若闻拿着捣药罐便走到两人面前,对着两人吹胡子瞪眼,没好气道。
顾梦祁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莫海空身子一哆嗦,果然徒弟怕师父啊,之间莫海空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这速度让她都有些惊讶,站起身来的莫海空揉了揉自己的脸,此时他的脸上还有些红色痕迹。
莫海空憨笑道:“师父,我马上就把药草给你送来,别生气。”
百若闻看了一眼顾梦祁,极为傲娇地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莫海空冲她点了点头便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顾梦祁淡淡一笑,低下了头,她知道,莫海空这是要慢慢地学临柯了。
“有些时候……真希望你们不要这般听我的话。”顾梦祁像是想到了什么,叹息道。
那夜,主将营帐。
“阿柯,我曾说过,此生唯李玉歌一人。”
这一句话不断在临柯的脑海中回荡着,让她沉默着低下了头,眼中那一抹坚定的光逐渐黯淡了下去,而这一举动,也是让顾梦祁心里格外的堵,如果临柯不说出来就好了,也不至于被伤。
临柯轻轻“嗯”了一声,轻声道:“阿柯明白,但阿柯想要留在主上身边,主上会不会喜欢,我不在乎。”
“我在乎,阿柯,你是一个人,是一个女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你也会吃醋。你也会嫉妒,一个人一旦陷入感情的漩涡之中,那便会是万劫不复,从小到大,我从未将你当成自己的手下,相反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内心封闭的妹妹,你理应和我一样得到能够钟爱你一生的人,而这个人很显然不是我,同样的,你也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因为我不值得,阿柯,你要相信,你会遇到像我爱阿玉一般爱你的人。”顾梦祁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神情认真道。
临柯抬起头,四目相对,她看到了顾梦祁眼中流露出的感情,这种感情并非她看李玉歌眼中的感情,而是一份亲情,她能够感受到顾梦祁对自己的在乎,只不过这在乎有些不同罢了。
“主上认为会是谁?”临柯突然问道,她是一个极为注意顾梦祁情绪的人,此刻的她便能感受到顾梦祁眼中的那一份难受,所以她将话题略过,不希望再过于去纠结这件事。
这就是临柯,一个心里永远将顾梦祁摆在第一位的临柯,只不过感情方面没有是非对错,终究是有缘无分罢了。
顾梦祁像是冷静了下来,她看着临柯的眼睛,和之前一样纯净无杂质,就算是替她杀了这么多人,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但临柯仍然是那个干净纯粹的临柯。
“那晚,我看到了他为你挡箭,想想这段时间他对你模样,再想想初次见面之时的争斗,阿柯,我相信,你的心里是有一块小地方属于他,只不过你和之前的你一样,对感情有所懵懂,和他比起来,我真的不值得……”顾梦祁愧疚道。
听到她的话,临柯突然踮起了脚,抱着顾梦祁的脑袋,唇落在她的眉间,这是临柯明白了爱意之后第一次大胆的行为,帐外是否有人会看,她不在乎,至于顾梦祁,别人觉得值不值得不重要,她觉得值得就够了。
“主上,今日之事,忘了吧,主上之言,阿柯会牢记于心,恪守本分,绝不多言。”临柯松开手,脑海中闪过顾梦祁的一句话,露出了她觉得好看的笑容,行礼恭敬道。
说完,便收拾了药碗,端着药碗离开,从出了营帐之后,她俩便仍然是顾梦祁和临柯,临柯将所有的爱都化作了眉心吻,从不做出打扰顾梦祁之事,顾梦祁说得很多,她的心是封闭的,但这颗封闭的心里,无论什么时候,顾梦祁永远在里面。
临柯,才是那个极度理智之人。
“阿柯,对不起……”看着帐外的黑色身影,那般清冷孤寂,顾梦祁鼻子一酸,眼眶湿红道。
……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顾梦祁转过头朝临柯的方向看去,发现她正在看自己,而李程言仍然是一副呆傻模样,也是微微一笑,在她的笑容下,临柯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去。
“主上,可有吩咐?”临柯淡笑道,经历了一些事情,她慢慢地有所变化。
顾梦祁笑着点了点头,任凭她扶着站起身来,吩咐道:“吩咐下去,休息时间足够,该启程了。”
“阿柯明白!”
……
安政王府
书房中,安源夜神色冰冷地将桌子上摆放的东西直接摔在地上,一旁站着的言命低着头看着他,不敢乱动。
“阿诚呢!为什么顾梦祁活着回来了?我们派去杀顾梦祁的人呢!都去哪了?”安源夜咆哮道。
很显然,他并不知道千蛊的真正作用,又或者说他知道但不相信千蛊真的能够令人长生,至于那所谓的不伤不死更是完全不知道,这也怪不了他,因为千蛊本就是罕见之物,言命去弄千蛊之时,也是按照他的吩咐,在拿到这北国三大奇毒中最稀有的毒物之后便将养蛊毒之人一刀毙命。
命机阁本就是杀人的组织,情报探查方面也都是由李言诚在接管,创立的时日说长不长,大部分都是暗中活动,直到现在才浮现出来,没有帝机阁那般层层分工,管药物的百若闻,管机关的任泉轩,管审讯军事的凌睿,管情报书籍的北陵景。
命机阁,从头至尾都是彻彻底底的杀人组织,这些遗落的古籍又在北陵景那里,养蛊之人又被杀害,他们不清楚也实为正常。
言命如实道:“他受伤了,在后院疗伤,听他说是在杀顾梦祁之时被帝燚剑所伤。”
“帝燚剑?不好,去后院!”安源夜气消了一些,在听到“帝燚剑”之时瞳孔一缩,连忙道。
对于阿诚,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安源夜还是极为在乎的。
在跟着安源夜前往后院之时,言命的眼中冷光微闪,看着他那关心紧张的模样,心中升起一丝对李言诚的嫉妒,从很早的时候,她便对李言诚有所不满,只要是有他在,安源夜永远夸赞的都是他,而非自己,可自己却要比他还要努力百倍,但永远得不到安源夜的赞赏。
赶到后院,安源夜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这个时候李言诚正趴在床头,伸手有些艰难地去拿床头摆放着的茶杯,在看到安源旭之后,他神情微愣,正欲抱拳行礼,却被安源夜直接给打断了。
“你怎么样了?”安源夜极少露出关心的神色,但此刻面对阿诚却是满眼担忧。
阿诚此时的嘴唇发白,脸上勉强露出一丝微笑,看着安源夜的眼中带着喜悦,摇了摇头,缓缓道:“谢主上关心,阿诚并无大碍。”
安源夜不放心,将他扶坐在床头,然后将茶杯给他递了过去,在黑暗中生活了这么久,他从心底将阿诚当做自己的亲人,一直以来他都和阿诚有一样的被抛弃经历,又是相互取暖长大,兄弟情早已根深蒂固。
在他的心里,阿诚是要比安源旭还要对自己好的人,起码阿诚无条件信任自己,而安源旭从一开始亲的却是外人,一切的一切,都要从顾煜开始,从顾家开始。
动手将阿诚的衣服拨开,把纱布放下,安源夜看到了他肩膀上一处极为明显的伤痕,这痕迹同顾梦祁的帝燚剑纹路一样,而且之前在皇宫可是看到过顾梦祁使用帝燚剑,那一柄岩浆石所打造的长剑,使用内力将会有灼烧感,现在阿诚的肩膀上便是剑刺入肩膀的伤痕,在伤痕之上还有一些肉被烤熟了,那一块都是通红通红的,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别的伤痕。
“还说没事,言命,去拿药。”安源夜沉声道。
言命点头道:“是。”
看着言命离开,阿诚抓着安源夜的手,面色严肃道:“主上,除了顾梦祁以外,我发现命机阁中含有内鬼,我这身上其他的刀伤,皆是自己人所伤……”
……
两日后,玉国皇城,以顾梦祁为首,大军从城门而进,安源旭带着百官站在城内迎接,给足了顾梦祁面子,这也是安源旭为了给那群之前要杀顾梦祁的大臣们敲个警钟。
“恭迎安阳将军凯旋回朝!”
顾梦祁刚一进城便听到这响亮的声音,看着安源旭和自家哥哥那笑眯眯的神情,她有些无奈,但只能接受。
“臣顾梦祁不辱使命,此战告捷。”顾梦祁下马,对着安源旭行礼恭敬道。
安源旭瞥了安源夜一眼,面带笑容走到顾梦祁面前,将她扶起,笑道:“顾将军辛苦了,宫中已为你摆了酒宴,来人,回宫!”
顾梦祁点了点头,看向了顾煜,顾煜冲她点了点头,表示不必担心,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了李齐简,李齐简见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点点头,眼中带着一丝欣慰,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
顾梦祁明白,李玉歌这是已经回府了,而李齐简应该也在为她俩头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