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我要顾梦祁毫发无损。
安源旭看着李玉歌的眸子，冰冷而又坚定，他明白，之前说得再多，哪怕是李玉歌足够理智，但真正爱了的人又岂会没有半点冲动？
至少在安源旭现在看来，李玉歌是没有经过思考冲动之下说出来的话，因为顾梦祁入狱之后不可能一点伤都没有，那他没办法对朝中大臣交代。
“对不起，朕做不到。”安源旭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愧疚道。
这一句，不仅是说给李玉歌听，更是说给极其宠爱顾梦祁的顾煜听的。
说完，目光看向了李玉歌，以为她会产生什么不好的情绪，但并没有，相反还极为冷静，冷静到让他背后有些发凉，身为皇帝的他，从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有这样的压迫，可现在却在李玉歌身上感受到了，这种压迫让他有些畏惧，让他感觉自己跌入了冰窖，甚至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寒了起来。
原本站在他身后有些发愣的顾煜此时也清醒了过来，毫无疑问，安源旭感受到的压迫感，他也感受到了，甚至要比安源旭还要强烈，身为顾梦祁的兄长，他自身实力也是不俗的，但在李玉歌身上，他却感觉到眼前的女人要比自己还要强，这种感觉，就跟他与顾梦祁交手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不过，顾梦祁的压迫相对来说柔和，但李玉歌的压迫却是无比刺骨。
微微皱了皱眉，顾煜下意识上前一步，将安源旭护在了身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李玉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间，看起来像是还没有休息好犯头晕一般，在她动作之后，床边的两人瞬间感到压迫感消失，随后顾煜的目光一直盯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所防备，顾煜外放了一些内力，仔细探查着屋内。
令他有些疑惑的是，李玉歌确实没有半点内力，可刚刚传出来的冰寒压力也不是假的。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顾煜不解。
在让自己“头疼”有些许缓解之后，李玉歌恢复了还未成亲时的模样，神情冷漠，和谁都有些距离感，看着安源旭和微微在前的顾煜，缓缓道：“如今雷冥山已经按照皇上的安排清除，梦祁的身份也顺着计划暴露，我想知道，下一步的计划。”
安源旭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看着她，微微一笑，解释道：“现在梦祁暴露的只是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之事，不出意外的话，若是朕对顾梦祁仍然犹豫不决的话，朝中必有一些皇兄的人会将梦祁的身世全部揭露，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你好好养伤，静观其变。”
李玉歌淡淡一笑，没有丝毫的感情，眼眸微闪，寒声道：“到那个时候，梦祁便是罪加一等，要面临的，便是那极为严酷的审讯。”
安源旭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明明他才是皇帝，但现在站在李玉歌的床边却像是个下人一样，难道是因为自己算是她的兄嫂？
对，没错，就是兄嫂，气势上有些输了的安源旭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所以你……”安源旭欲言又止。
李玉歌看着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我会按照原来的计划，和梦祁和离，先保住李家。”
安源旭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身旁的顾煜，看着他那微皱的眉头，心中一疼，但现在他没有办法，只能先保住李家，顾家只能先顺着朝中大部分官员来，而且顾梦祁这确实犯了大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能因为一个人乱了礼数。
“你和她，日后怕是无法再……”安源旭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一句“无法在一起”，眼神有些落寞道。
李玉歌点点头，眼中没有过多的情绪，清清淡淡，看了一眼顾煜，他俩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向现在他们还能够暗地在一起，一旦像现在她和顾梦祁这样曝光的话，顾煜要面临的，同样也是下狱。
罪名：祸乱朝纲。
像是想到了什么，李玉歌淡淡道：“我想，皇上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审讯梦祁，以您的心思，怕是早已选好了后面审讯梦祁之人，而那个人，应该是巴不得梦祁死的人吧？”
安源旭点头，两人心中所想之人很明显是同一个人，按现在这个情况，唯一能够拖时间救顾梦祁的，只有那个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让顾梦祁这般轻易地死在牢房之中，更何况他也不傻，要是在牢房中将顾梦祁弄死，那么他便是与整个羽玉军为敌，甚至还得罪了大半个朝廷。
虽不会让顾梦祁死在牢狱之中，但他下手必然要比其他人更加残酷，也只有他才能够堵住那些上书直接问斩顾梦祁的官员。
此人，便是安政王，安源夜。
而这般安排，不仅是稳定大半个朝廷，更是将矛盾引向安源夜和顾梦祁两人之间，至于安源旭，自然是摆摆手，所需要承担的事情要少许多。
“他是最好的选择。”安源旭承认道。
李玉歌伸手将床头的弓弩拿了起来，看着那表面仍然有些粗糙的做工，眼中流露出一抹温柔之意，咻的一声，弩箭直接穿过床尾的柱子，将其捅穿，扎在了墙上，可见杀伤力极强。
“那皇上，我可否也有一个选择？”李玉歌垂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紧不慢道。
安源旭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又不好意思表达出来，定了定心神，疑惑道：“但说无妨。”
……
出了李府，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顾煜默默跟在安源旭的身后，像是在消化刚刚说过的话一样，沉默着上了马车，在马车向皇宫驶去时，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抓住。
“感觉李玉歌这个人怎么样？”马车内，安源旭抓着他的手，十指相扣着，丝毫不忌讳地问道。
顾煜勉强一笑，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抽了回来，眼神有些落寞，评价道：“是一个理智到极为心狠之人，这种人，让我感到害怕，小旭，你和她，应该是一路人吧？”
“是，也不是。”安源旭看着自己的手心，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又将他的手抓了回来，任凭他怎样挣脱，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不放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挣脱无果，眼前人又是整个玉国权力最高之人，顾煜叹了一口气，只能任由着他紧握着，神情不解道：“理由？”
安源旭看着面前极为英气的男人，摇着头笑了笑，缓缓道：“你以为，李玉歌真的这般简单吗？她，是永远不可能放弃顾梦祁的，和我一样，永远不可能放弃你。”
“可她这做法？不是要了我家妹妹半条命吗？”顾煜不解道。
安源旭凑近他的脸，看着他那微红的眼眶，心中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疼痛，忍不住在他的嘴角一吻，解释道：“确实会要了梦祁半条命，但这对梦祁来说并非是件坏事，她俩的感情是双向对等的，只不过梦祁是感情大于理智，而李玉歌恰好相反，她有着过人的头脑，甚至连我都比不上，她之所以选择这般伤害梦祁，是为了让梦祁足够清醒，足够理智，现在她们的人生还不能完全由自己做主，因为她们的身份还有些不够，等她们达到一个高度，拥有让世人无法反驳的权力之时，她们会彼此相守一生，而现在的李玉歌，便是明白了这一点，同时她也希望梦祁能够理智一点，向着他原本的目标前行，而现在所受的苦，李玉歌日后会加倍奉还。”
顾煜毕竟是一个武将，也没有顾梦祁那般聪明的头脑，听着他所说的这些话，有些云里雾里的，虽不知其中的含义，但按照他的解释，倒是能够明白一点，现在的伤害，会让自家妹妹更加成熟稳重，日后所受的苦，也会一一奉还。
“我明白了。”顾煜似懂非懂地点头道。
看他的模样，安源旭自然是知道他并没有完全懂得，所以也没有拆穿，微微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嘴角也是忍不住上扬。
“煜哥哥，你只要知道一点，李玉歌在下棋，下一盘很大的棋，这一盘棋里面会死多少颗棋子，我们只能看着，真希望有一天，她们能够成功，只要她们成功了，我也能轻松不少，和你也能无忧无虑的在一起了。”安源旭沉声道。
顾煜看着窗外过往的行人，又看了眼他家小旭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心中有一丝苦涩，身在安源旭这个位置，不仅不能够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安安稳稳的过生日，甚至连自己心中所爱都无法选择，无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每日待在皇宫里，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要操心的事情很多，每一年能够出皇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一次出来，也不能待很久，不能去很远的地方走走瞧瞧。
不仅是安源旭，就连他都已经有些厌倦这种生活，枯燥无味，即便有最大的权力，但权力也是会受到限制的，而且权力越大，你所要面临的责任更大。
“对不起，小旭。”顾煜带着一丝悲伤，将安源旭抱在怀中，歉然道。
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安源旭放下帘子，轻轻拍打着他的手，摇着头笑道：“别担心，要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顾煜一脸疑惑道。
安源旭笑了笑，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心情极为愉悦道：“因为，我也有一个选择啊。”
是的，从李玉歌说出她的选择之后，他便想到了后面的一些事情，心中也有了自己的一种选择，而这一选项，会让他日后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安源旭不后悔，因为作出这样的选择，他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解放，也能够和心中所爱真正在一起，游山玩水，逍遥自在，这些都是他答应过顾煜的。
他不能食言。
……
李府
“小姐，该吃点东西了。”慕雅端着补汤走了进来，在进来的时候，还仔细观察了四周，在确定没有人注意之后，将门小心翼翼地关上。
将汤放在了桌子上，慕雅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竹筒递给了床上正在闭目养神的李玉歌，在察觉到她的动作之后，李玉歌睁开了双眼，和之前不同，此时的她眼眸是要比临柯还要具有冰寒之气的冰蓝色眼瞳，而这件屋内的气压，也是下降了几个度，让人忍不住直打颤。
“安源旭走了？我爹和程言呢？”李玉歌接过竹筒，问道，在她周身围绕着一股冰寒之气，身上的细微伤疤也在迅速的愈合，原本酸痛的身体此时也恢复了大半。
慕雅点了点头，如实道：“走了，老爷因为还有事情要处理，所以去了侯府，少爷因为姑爷不在军营，所以去了军营说是去练兵，但应该是去找凌副将了。”
李玉歌“嗯”了一声，将竹筒打开，拿出了里面的纸条，看着上面的内容，瞳孔中的冰蓝色微闪，随后慢慢恢复成了黑色，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像是没有受过伤一般走下床，坐在了桌子旁。
“果然不出我所料，北国确实出事了，如果北皇倒下，继位的便是大皇子北陵笙，但现在北国闹得最凶的便是二皇子北陵齐，北国人人都知现在北国的兵权在北陵齐那，不少人怀疑北皇之事乃北陵齐所为，现在北陵笙又身体抱恙，说是因为败给梦祁心态出了问题，还有人说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吧？”李玉歌看着桌上的补汤，眯着眼道，“北国皆传北陵齐这是要造反，既然这样，倒不如同时解决两件事，也算是还他一个人情。”
“小姐是要解决北陵齐造反之事？”慕雅给她盛了一碗汤，疑惑道。
李玉歌摇了摇头，嘴角微扬道：“我何时认定北陵齐造反了？”
“小姐的意思是？”慕雅不解道。
李玉歌笑了笑，接下汤抿了一口，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太满意府中的补汤，亦或者是想念某人做得汤了，眼眸中闪过一丝忧伤，不过却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李玉歌淡淡道：“那不是造反，那是求助，只有梦祁能够解决他北国的矛盾，正好算是互帮互助。”
“小雅还是有点不明白。”慕雅坐在她的旁边，撑着脑袋，迷糊道。
李玉歌将碗放下，老实说喝惯了那带有熟悉味道的汤，眼前的汤虽然美味，但仍然提不起她的兴趣，也勾不起她的食欲，况且现在她的身体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些补汤，可喝可不喝。
“小雅，你觉得如果北国造反，带兵之人是不管武力还是智力都要比北陵笙还要强上不少的北陵齐，玉国谁能担此大任？”李玉歌问道。
慕雅皱了皱眉，大脑飞快运转，随后答道：“顾侯爷？”
李玉歌摇了摇头，浅笑道：“你觉得顾侯爷现在还有心思去带兵打仗么？而且现在伯母因为梦祁的事情可是卧病不起，顾侯爷的身体这几年也有些大不如前。”
慕雅明白地点了点头，想到了羽玉军的那些将士，小心问道：“凌副将或者少爷？”
“他们就更不可能了，凌憧、程言和白政亦，他们虽然实力不俗，但在营中根基不稳，也没有足够的底气去号令羽玉军，小七和十一，根基是够了，但实力不够，不管是他们哪一个，都没有能力去执掌将军令，而且安源旭也不会放心将虎符交给他们，一个带兵之人没有兵权，手下之人又岂会信服？”李玉歌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慕雅恍然大悟道：“所以，整个玉国能带兵的，只有姑爷！”
李玉歌抿嘴一笑，默认了这个答案，慕雅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明白道：“这就是为什么小姐你在驻扎营的时候让我把竹筒送往北国，在那个时候，小姐你就已经布好了后路？”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安源夜与北陵锡他们合作，那我便与北陵齐合作，我倒是要看看，整个朝堂有谁有这个胆子敢主动请命带兵！”李玉歌寒声道，“只要他们敢，我不介意直接解决掉他们，谁都不能阻挡梦祁的路，就是安源旭，也不行。”
“小姐，我发现了一件事。”慕雅盯着她的脸，突然道。
“何事？”李玉歌不解道。
慕雅甜甜一笑，认真道：“我发现，小姐真的格外的护夫。”
李玉歌面色一红，白了她一眼，有些嗔怪道：“知道了还不去拿纸笔？”
“知道啦，一切听小姐的安排，只可惜我家姑爷得受点委屈咯！”慕雅调笑道。
说完，也是起身去寻找纸笔，李玉歌盯着桌上的汤发了些许呆，眼中多了一份心疼：梦祁，你会怪我吗……
……
天字牢房
一个双手戴着镣铐，全身上下穿着白色囚服的人盯着狱中的窗子发呆，此时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和前几天相比，他消瘦了不少，在他身旁的桌子上，还放着刚刚狱卒送来的晚餐，两荤一素一汤，倒是极为丰盛，但却一口没动。
牢中传来了一丝解锁的声音，原本盯着窗外夜色发呆的顾梦祁心中一喜，以为是心中那个人过来了，虽然知道她过来无非是那件事，但能够见她一面，知道她身子已经恢复了，他就心满意足了。
对于雷冥山之事，他也想通了，事实上，在百若闻告诉他李玉歌体内是服下药丸之时就已经想明白了，那一次纵欢，是李玉歌故意为之，当然了，那一次湖中也是她故意为之。
为什么呢？因为两人早知道要分别了。
顾梦祁转过身来，在看到来人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语气冷漠道：“是来给我一个选择么？”
“不，是来和你做个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