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妆魇的问题问出来以后,楚栖桐稍稍的沉默了一下,她才开口道:“中了毒的是我母后。”
楚栖桐犹豫的那一会儿,其实是在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宁妆魇,若是告诉了宁妆魇,那么恐怕她的一切也都暴露在了宁妆魇面前,她的阴暗她的偏执她的心机,其实关于这些,楚栖桐除了不想让宁妆魇知道,更多的还是不敢,她怕若是宁妆魇见到了那样的自己,会远离自己。
但是后来楚栖桐还是想通了,不管以后宁妆魇会不会避着自己,她也不会放开宁妆魇的手,大不了就是用用心机用用手段罢了,反正她对宁妆魇的心是真的,与其一直这么心惊胆战的瞒着,倒不如直接坦白了来得痛快,故而楚栖桐干脆同宁妆魇说了,左右若是她现在不说,以后见了温贵妃也会露馅,倒不如她直接坦白了来得痛快。
听了楚栖桐的回答,宁妆魇皱了皱眉,她将楚栖桐的手握在手心里,感受到某些不一样的触感以后,她才发现楚栖桐的手上是缠了纱布的。
“画画,你的手怎么了?”宁妆魇问,问完了以后她才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等楚栖桐的回答,她便伸手将楚栖桐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她说:“画画,你若是想哭便哭吧,再我面前不用忍着。”
若是楚栖桐还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小女孩,这个时候或许早就该放声大哭了,可是她不是了,如今的她忍辱负重了十一年,她的心早就藏在了那层看似柔软的表皮底下,得知魏皇后的死因以后,她更多的是愤恨,是手刃仇人的决心,而不是懦弱,所以她会划破自己的手,却没办法落下一点儿眼泪。
这么多年过来了,楚栖桐一直都知道她身后有楚明泽需要她顾着,都说长姐如母,魏皇后不在了,她就必须用自己的肩膀给楚明泽撑起一片天,楚明泽可以哭,她不行,她的出身就注定了她这辈子无论如何都做不了一个寻常的女子。
宁妆魇等了一会儿,怀里的楚栖桐却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宁妆魇身子稍稍向后侧了些许,她对上了楚栖桐的眼睛,发现楚栖桐的眼里依旧像以前一样,有温柔,有固执,却没一滴眼泪。
宁妆魇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她的父母被许衅杀了的时候,她虽是强忍着没在许衅面前哭,可是却不知道偷偷的流过了几次眼泪,看着楚栖桐一声不吭的模样,宁妆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般,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一个人长大了,抗住了太多东西以后,她便不会流泪了。
同楚栖桐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宁妆魇看到的都是楚栖桐的温柔,还有楚栖桐的处处忍让,明明楚栖桐也就十几岁的年龄,宁妆魇实在没办法想到她是怎么用温柔扛过这世界上所有的刁难的,虽然楚栖桐总是在笑,可宁妆魇看得出楚栖桐她真的很累。
这个时候,宁妆魇突然有些责怪自己了,她想她怎么没有早些遇到楚栖桐呢?若是她在楚栖桐还没有这么成熟的时候遇到她,是不是就可以在她哭的时候给她一个肩膀了。
可是转念一想,宁妆魇又觉得其实现在遇到楚栖桐也刚刚好,现在她除了许衅,又建了魇阁,没了后顾之忧,刚好可以全心全意的待在楚栖桐身边护着她。
没认识楚栖桐以前,宁妆魇最是耐不住寂寞,最喜欢的就是再江湖上兴风作浪,可是自打认识了楚栖桐,她却发现每天赏花品茶似乎也没她想象的那么乏味,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人是她。
很久很久以前,宁妆魇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是单枪匹马为祸江湖的料子,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喜欢单枪匹马,只不过是还没遇到她罢了。
宁妆魇的手轻轻的搭在了楚栖桐的肩膀上,她说:“画画,我知道你难过,你放心,等明天我就去找朱鸣,我把她揪过来给你处置。”
听了宁妆魇这句话,楚栖桐总算是有了些反应,她对着宁妆魇摇了摇头,她说:“魇魇,真正的凶手是买了朱鸣毒药的那个人。”
楚栖桐不是活菩萨,她心里也是恨朱鸣的,之所以同宁妆魇这么说,只是她不想宁妆魇去冒险,朱鸣比宁妆魇成名早,她不能让宁妆魇有危险,当然这朱鸣她也不会放过,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罢了。
宁妆魇轻轻的摇了摇头,对于楚栖桐的话,她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直接开口道:“画画,那你可知道是谁害了你母后?”
楚栖桐点了点头,不等宁妆魇开口说什么,她便道:“我知道,但是我会靠我自己将她扯下来,总有一天,我要让她跪在阿泽面前,给母后和阿泽道歉。”
楚栖桐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是不再掩饰的深沉,她的声音也没了以前的温柔,反而带了些许的阴冷,那种感觉和她身上桃粉色的宫装有些搭配不起来。
宁妆魇又是摇了摇头,虽然现在楚栖桐给她的感觉不太一样,可是无论如何她也没办法相信楚栖桐说的话,楚栖桐在她心里,一直就是一朵柔弱的不能再柔弱的菟丝花,她虽是很弱,但是却极为顽强,好像不管什么挫折,她都能笑着挺过去,可是现在那朵菟丝花突然说了句豪言壮语,宁妆魇心里实在是没办法相信。
楚栖桐也看出了宁妆魇眼里的不信任,她感觉现在正好是个机会向宁妆魇坦白一些事,于是她干脆伸出手挑起了宁妆魇的下巴,她说:“魇魇,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怎么连眼见不一定为实的道理都不清楚?有的人她看似柔弱,其实手段多得很,就比如说我。”
几乎是楚栖桐这句话刚落下,宁妆魇的嘴角便上扬了几分,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该笑,可是看着楚栖桐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她说:“画画,你知不知道你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楚栖桐见宁妆魇不信任自己,她叹了口气,她也知道一下子让宁妆魇相信自己不容易,但今日刚好是一个契机,她总不会一辈子都瞒着宁妆魇的,故而她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
楚栖桐捏着宁妆魇下巴的手紧了紧,她的脸凑近了宁妆魇,嘴唇几乎是贴在宁妆魇的耳朵上,她说:“你现在不信我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该是什么样子的。”
宁妆魇感觉楚栖桐说话的时候,有热气喷在她的耳朵上,烫烫的,麻麻的,让她的心跳都跟着快了些许,宁妆魇感觉的到楚栖桐的语调相较于平时确实有些不一样了,只不过以前楚栖桐给她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了,所以她根本没把楚栖桐的变化放在心上,只当是楚栖桐压抑的太久了,同自己开玩笑而已,于是她格外配合的对着楚栖桐点了点头道:“小美人儿,你若是再胡闹,大爷我可是忍不住要亲你了。”
楚栖桐知道宁妆魇并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捏着宁妆魇下巴的手,也站直了身子,这时候她也感觉到再同宁妆魇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她只得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心思,打算以后在宁妆魇面前还是少掩饰自己,慢慢的让宁妆魇习惯本来的自己也不失是个好办法。
只不过看着宁妆魇眼里全是对自己的信任,楚栖桐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魇魇,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好,相反的我还精于算计,若是真算起来,我手上的人命不一定比你少。”
听了楚栖桐这句话,出乎楚栖桐意料的,宁妆魇格外认真的点了点头,她说:“好了画画,我知道了,我信你,信你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手刃仇敌,可以了吗?”
见宁妆魇将自己的话当成了是自己为了取得她的信任而编的谎话,楚栖桐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不得不说这还是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学到了程雁昭那出神入化的伪装,只不过这肯定着实让楚栖桐不太想要。
楚栖桐这次是彻底没了再同宁妆魇强调什么的心思,她说:“时候不早了,睡觉吧,明日我还得去贵妃那里请安。”
提到贵妃二字的时候,楚栖桐咬的有些重,而她眼睛里那翻江倒海的恨意也没再掩饰,只不过这时候宁妆魇并没有看楚栖桐,也就错过了楚栖桐眼睛里的阴沉。
“画画,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那个贵妃他不是你的母亲,为什么你却要日日都同她请安?”宁妆魇突然问道,其实这个问题宁妆魇早就想问了,只是以前一直没机会问出口,今日刚好楚栖桐提到请安,她便问了。
其实这个问题当初楚明泽也问过楚栖桐,楚栖桐给楚明泽的答案是“坚持了那么多年,总不能突然就断了”,可是现在问的人是宁妆魇,楚栖桐却不想那么说了,刚好这也是像宁妆魇展露自己的一个机会,于是楚栖桐想了想,她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楚栖桐这句话让宁妆魇有些愣神儿,过了好一会儿,宁妆魇才笑道:“画画,你又哄我,她一个妃子,你一个公主,你们俩有什么好争的?”
宁妆魇到底是在江湖上肆意潇洒惯了,她根本不明白深宅大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即便是楚栖桐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可她还是没想明白,楚栖桐铁了心要让宁妆魇见识到真正的自己,于是她干脆明说道:“可是我和她想要的都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有共同的目标,这不就有的争了吗。”
楚栖桐这话说完,宁妆魇又是一阵沉默,楚栖桐也不知道这次宁妆魇懂没懂,她转过了身自顾自的朝着内室走去,袖子里的那枚太守印已经凉了,楚栖桐的目光也变得冰冷一片,她紧紧的握了握定安城的太守印,最后打开抽屉将太守印放进去上了锁,这枚太守印是她的筹码,也是她的信心。
一夜无话,第二天粟粟和璃络来叫楚栖桐洗漱的时候,楚栖桐翻箱倒柜找出来了一件绛紫色的袍子,这几乎是楚栖桐唯一一件颜色深一点儿的衣服,平常她为了给自己弄个温柔的假象,衣服大多都是浅蓝色或者桃粉色,但是今日不一样,今日是她知道魏皇后的死因以后第一次去见温贵妃,也是她从南疆回来以后第一次去沁玉宫请安,尽管她并不能做什么,但是在气势上她也不能输。
粟粟见到楚栖桐穿深色的袍子,神色微微有些惊讶,她伺候楚栖桐的时间并不长,见过的都是楚栖桐穿浅色衣裳的样子,她动了动唇,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直在旁边的璃络就拉了她一下。
粟粟目光有些疑惑的望向了璃络,璃络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对着粟粟摇了摇头,然后她才上前两步认真的替楚栖桐整理衣衫。
给楚栖桐梳头的时候,璃络想了想,为了配楚栖桐的这件衣服,她给楚栖桐盘了个凌霄髻,以前这种繁琐的发型,楚栖桐都是直接拒绝的,可是这次直到璃络梳完了头发,楚栖桐也没出声制止,甚至最后还自己给自己在发髻上插了一支她从来都没戴过的金步摇。
璃络敏感的感觉出来今日的楚栖桐不一样了,但她始终都记得自己的身份,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开口问,去沁玉宫的时候,宁妆魇本来是要待在栖梧殿等楚栖桐回来的,但这次楚栖桐却一改常态主动要宁妆魇同自己一起去,能同楚栖桐在一起,宁妆魇自然是不会拒绝,虽然心里有诸多疑惑,她还是乖乖的换上了璃络的宫女装,然后任由璃络给她梳了宫里宫女们惯有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