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黑沉着脸,将他拽上车,直接将他带到四合院门口。
林越之微微蹙眉。
二舅气呼呼:“进去呀!你这臭小子!”
林越之推开门,见外公和大舅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臭烘烘。
他淡声:“外公,大舅。”
不料,他们谁都没理他。
林越之腰板笔直,嗓音淡淡:“你们有你们的抱负,我有我的理想。我尊重你们,也请你们不要将你们的意愿强加在我的身上。我姓‘林’,不是姓‘支’。”
二舅压低嗓音:“臭小子……”
林越之打断他,淡声:“在我还是懵懂小儿的时候,我妈就去世了。那时环境艰难,她连一张照片都没能留下。我对她的记忆,只有一点点模糊的慈爱笑容。我的亲妈尚且如此,你们于我,其实也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半个陌生人。”
外公和大舅惊恐瞪眼,不敢置信往他看来,“你——你——”
林越之脸色不变,淡声讲起往事。
“自我懂事起,每天都在捡柴火、拾谷穗、割野草,只为了能有一餐温饱。我十岁那年,爸爸娶了后妈,她嫌弃我讨厌我,如果不是我已经能干活,也许早就饿死了。”
“我爸窝囊,即便心里有些疼我,却护不了我。我翻字典自学,上山采药材卖钱给自己存学费。除了上学和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干活。”
“从小学到高中,每一学期的学费都是我自己赚来的。后来我病了,总是时不时咳嗽,胸口时常疼痛,一咳就咳不停。高三那年,我得了很严重的肺病,不得不休学。”
“县城的医生说,只能去省城做手术,不然性命不保。但手术费要一千多,至少得准备两千块。我爸哭了,想把房子和猪卖了,后妈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爸偷偷放弃了。”
“我在医院里没了钱,没法继续打点滴,只好戴上口罩回家。每一次咳嗽,都是嘶心裂肺的痛。医生告诉我,再不动手术,一个月后就回天乏术,只能等死。”
“没钱坐车,我走了山路回去。路上,碰巧遇到慕晓。别人都避我如蛇蝎,她却丝毫不怕。不仅给了我桂花糕果腹,还鼓励我要好好活下去。”
“我爸却已经放弃了我。让我待在老房子里,每天给我送两餐,让我在里头等死。想要活着是人的本能,可最亲的亲人却无情冷酷。我心灰意冷,待在破旧的老屋里,每天在发烧咳嗽中等死,巴不得生命最后一刻快些到来。”
“突然一天傍晚,慕晓找来了,说给我送稿费,还说我的小说中了大奖,塞给我两百块。她跟我说,要好好活下去,赶紧拿着钱去医院。我心里清楚得很,哪有什么大奖,稿费顶多就十几二十块。”
“她哭了,告诉我说,活着就有希望,不到最后一刻不该放弃。我昏呼呼的,都已经走不动。天寒地冻,黑灯瞎火,她跑去找了一辆拖拉机,帮我裹上被子,将我送到县城医院。”
“有了钱,我在医院里打点滴,炎症消除一些,烧也退了。这时,她抱了两千块钱来找我,让我赶紧上省城动手术。我跟她说,医生说动手术也不一定能活。她说我肯定能活,而且未来的日子会过得很好。”
说到此处,林越之已经泪流满面。
他哽咽:“一个垂死之人,听到‘未来’两个字,心里颤动又发烫。我只是帮过她一回,她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真正救了我一命。”
“她的爸爸虽然跟我素未谋面,听说我性命垂危,立刻同意借我两千块做手术。他们的善心和恩情,我这辈子涌泉相报也报不完。”
“她是他们家的小福宝,也是我的大福宝。手术非常成功,还有一点儿余钱补身体,我回学校继续学业。后来我编的习题集顺利出版,领了一笔不菲的稿费。我高考十分顺利,各种奖金接踵而来。”
“我一直劝她要来帝都读‘仙桥学院’,因为我不想跟她分开。我的心只认她一人,我的命也只认她。不管我去到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还是当上高高在上的专家,我就只认她慕晓一人。”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对上屋里三人的眸光。
“你们是我妈的血亲。如果观念一致,想法勉强能沟通,我会尊你们敬你们,咱们可以走动做亲戚。如果不行,那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吧。”
语罢,他淡然转身往外走。
“等等!”外公红着眼睛喊:“你——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咱们是亲人!血缘是割不断了的!”
外孙不是在他们的羽翼下长大的,是他自己奋力挣扎才有今天的成就。
他们不能决定他的未来,也决定不了。
二舅低声:“你……你就算非人家姑娘不可,那你也没必要辞职啊!凭你的条件,不出几年就能平步青云,未来可期啊!”
“不了。”林越之摇头:“一份工作而已,只要勤快,永远不会饿死。在那里工作,地位越高,她的压力就会越大,这样的工作我宁愿不要。”
他们两人已经有车有房,加上彼此的基础和本事,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但也够宽裕舒坦过日子。
他心疼她那么辛苦,那么拼命。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辛苦千倍万倍,只想她羞答答躲在自己的身后乐滋滋啃鸡翅膀。
二舅捅了一下身旁的大哥,低声:“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小子刚才的话说得清清楚楚,如果敢拆散阻拦他们,那就断绝关系,反正这样“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亲人他不稀罕。
大舅皱眉反问:“还能说什么?他都已经决定了,我们拦不住,也拦不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兄弟二人干瞪眼,老父亲在一旁吹胡子喘气又叹气。
林越之笔直端站,给他们毕恭毕敬鞠了躬,转身踏步出门。
“阿越……”外公哽咽喊。
颀长男子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老人家吸了吸鼻子,低声:“你要做什么都随你……有空记得来看外公。”
林越之点点头,大跨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