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他应该在慕沂雩提起沈浮光时就警醒的。
希桐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把沈岸芷小时候的照片也保存下来。
沈浮光的家属,一老一少。
沈岸芷从小和他的爷爷相依为命。
沈爷爷重病缠身,很可能是沈家天师的血脉反噬,也可能是沈浮光的业报报在了他的亲人身上。
希桐不再去想,他相信这些问题之后会有答案。
他迈步走上前台后的楼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着,楼道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脚步声因此回响的很远。
空气的味道变得越来越古怪,希桐抽了抽鼻子,这个时间线还没有普及摄像头,这让他失去了一部分先知的能力。
额头一凉,他抬手去一摸,触感粘腻,希桐低头,看见了掌心的一片血红。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视觉在这片空间里竟然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加快了脚步,一步跨上几个台阶,瞳孔一缩。
地面上越来越大的血泊快蔓延到了希桐的脚边,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修真者五感敏锐,他明明听见了楼上有不止一个呼吸声。
金色的阳光让希桐看清了倒在地面上的人是谁,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双还没合拢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希桐冲了过去,跪在地上去摸那个人颈部动脉的搏动,他手下的温度正在一点点的变凉。
希桐不信邪,他动用了自己的能量扫描了一遍这个人的身体。
血压,脉搏,呼吸,体温…
都在消失。
孟如烟平日里一丝不乱的中长发被血浸透了散在地上,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正空洞的看向某个方向。
这才过去了几分钟啊!
希桐想狠狠敲敲自己的脑子,他感觉系统引以为豪的绝对冷静要在此时此刻遭遇滑铁卢了。
手上的鲜血只差几毫就碰到了脸,希桐的鼻尖缭绕着友人鲜血的味道,他冷静了下来。
地上有些粉碎的玻璃碎片。
希桐捡起了其中一粒,这玻璃的杂质很多,他想不到孟如烟是从哪里弄到手的,连小作坊里的玻璃艺术品应该都比这些纯度高。
希桐开始观察孟如烟有没有留下任何的信息,他性子沉稳,这样唐突遭变,也不应该全无防备。
孟如烟的尾指上戴着一枚银质的素圈戒指,希桐把它摘了下来,这对他来说有点大了,他只好把戒指戴在了中指上。
其实完全没必要动用能量扫描的。希桐摩梭着那枚戒指,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死因是割喉。
切口平整而光滑,如果是刀剑所伤,杀人者的功底至少在十年以上。
气管和颈动脉被利器直接割开,喷涌的动脉血流进了气管,不知道是窒息和休克哪个先来临的,地面上有一道长长的刮痕,一直蔓延向走廊的尽头。
希桐没在楼道里看到绷直的细线,因此排除了这是孟如烟高速撞到线上的意外后果。
其余的部位没有明显的外伤,除了一处。
希桐撩起孟如烟的袖子,孟如烟一向爱惜自己的外表,如今连浅色的衣摆都蹭上了血渍。
希桐刚刚在扫描的时候他发现除了脖子上最明显的部位,孟如烟的胳膊上还有一处不算明显的伤。
“低花树映小。”
这几个字歪歪扭扭,前面的两个字完全走形,似乎是反复割开了几次,那个映字孟如烟更是干脆地往上面揉了一把沙子,阻止它的愈合。
最后的小字刚刻不久,旁边的血液甚至还没擦干净,主人也许是在极其匆忙中所画,结尾的点没有拉长。
希桐可以想象孟如烟是怎么强忍着剧痛一刀一刀在自己身上留下这些伤的。
这是他们在进来之前定好的暗号,这些字刻下的顺序不一,孟如烟遇到了什么,连一句七个字的诗都没来得及写完,又为什么要用这么惨烈的办法给他留下信息?
希桐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了,他抬手合上了孟如烟的眼睛。
他必须得走了,这次遇到的敌人不是过去遇到的蛊雕和人鱼,妖鬼更信赖自己的尖牙利爪,只有人类才会制造和使用工具。
而凶手往往会回到案发现场。
孟如烟的尸体还没冷,这场凶杀结束的时间并不晚。
还有,T233去哪了。在宿主死亡前系统必须执行强制抽离灵魂的回收行动,避免任务者在小世界灰飞烟灭。
他必须返回法则海一趟,确认孟如烟的灵魂是否完整,这应该是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喂,希桐。”沉浸在思绪里的希桐听到了一个气音,“这里这里。”
希桐回过头,发现是楼道另一端的,一只孩子的小手从门的上半伸出来,正在拼命冲他挥舞着。
希桐瞬间警惕了起来,他不着痕迹地把灵力汇聚在了拳头上,这幻境中唯一知道他名字的人已经死了,现在呼唤他名字的还能是什么东西?
“是我。”那个孩子从门缝里丢出一个东西,“我是…”
希桐在看清那个东西的一瞬间,心里竟然流露出一种见怪不怪的心情,他闪身跑向了那孩子所在的房间。
漫长走廊的一端躺着孟如烟的尸体,走廊两边挤满了鸽子笼似的一个个房间,希桐动了动耳朵,那每个十几平米的小屋子里至少有七八个呼吸的声音。
他们沉默地注视着希桐从面前跑过,只从锁眼和门缝里悄悄窥伺着希桐的动作。
希桐几乎可以百分百地肯定这些孩子目睹了孟如烟被凶手杀害的全过程,他在楼下却连一声尖叫或者哭声都没听到。
他不能确定是这些孩子是因为见过了太多类似的事已经麻木,还是因为天生的冷血。
门被几根锁链死死地锁着,希桐带着怒气狠狠地把锁链扯断,他拾起地上那颗被扔出来的梅子糖,一把拉开了那扇门。
“好吧,我也不想问为什么你在这里了。”希桐想要扶额,他意识到自己的手上还粘着孟如烟的血,在房间里的床单上擦了擦手。
“我也不想问为什么你又把锁扯断了。”地上的小孩抬着头看他,“孟如烟说的没错,你真的来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希桐用食指的掌指关节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等一下,你不会之前也是这里的孤儿吧?”
“什…你胡扯什么。”孩子气得跺了跺地板,他脖子上有道浅浅的伤痕,“我只是跟家里不太亲近,我才不是孤儿。”
“我不太相信了。”希桐蹲在地上和他平视,“陆景明和沈岸芷小时候都在这里,我有点不信你也是你爸亲生的。”
“你乱说,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跟我爸爸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
“我查查秦朝月有没有整过容…”
“哪有老子往儿子身上整的!”顾与归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