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左侧是一个做的极隐蔽的暗门,几乎与哑灰色的墙壁融为一体。
推门进去,旁边不大的水池里正扶墙泡着个面色发青的中年男人,冻得直打哆嗦,三十四岁的陈曼如跪坐在其身旁,右侧的小房间内还很安静,想必四岁的梁志棠此刻睡的正香。
见人进来,双目近乎呆滞的陈曼如眼里顿时有了光,猛地扑上来,索性在抓住褚酌夕之前被李知遇给挡了下去,崩溃怒吼。
“不是说想知道花园的消息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都在里面待了七个小时了,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啪!”
尖利的嘶吼戛然而止,陈曼如跌坐在地上,捂着右脸惊恐的看向褚酌夕。
她分明长得那样好看,可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是绞着心窝似的骇人。
“可以安静吗?陈女士?”她的声音极轻,也没什么起伏,“那样的话,我才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她并不等着陈曼如的回应,仿若施舍般流露出些许怜悯的神色,随即扭过头去。
怎么说,这陈曼如从前在梁有年的庇护下,也算是过的风生水起,事到如今,昏天暗地里苟且偷生了几日,便把锐气都搓磨干净了,多少能看的出,她们是如何惧怕花园的报复。
水池当中,梁有年现下已然被折磨的有些脱力,地下室本就阴冷,又生生在里头泡了快要八个小时,面上青白嘴唇发紫,此刻只能紧紧抓着一旁的扶手才得以支撑身体,不至于整个滑入水中。
“梁先生,还是上来吧?”褚酌夕拧着眉毛好心提醒道,“就像你太太说的,再熬下去,可是真的要死人了。”
“这么说…你答应了?”梁有年抬起头时,看向褚酌夕的视线都有些费力,嘴唇不断打着哆嗦,话也说不清了。
“答应什么?”褚酌夕笑着蹲下,面上无害。
梁有年顿觉心中一冷,“保下我的妻儿。”他随即顿了顿,看一眼陈曼如,“或是…保下我的儿子…”
“嗯…这是条件嘛,作为交换,我自然是会考虑的。”她随即话锋一转,语速轻盈的对上梁有年略显浑浊的眉眼,“不过,就要看梁先生的情报值不值得我冒险了,市局还好说,可要是从花园手里抢人,那可是很危险的。”
褚酌夕的声音十分平稳,甚至说得上是和善,可梁有年却听的几乎有些站不住。
“还是先上来吧。”她和颜悦色道,看上去好商量的很,“再待下去,你太太可要以为,是我不近人情了,是吧?陈太太?这池子可不是我让梁先生下的,他是为了你,和你们的儿子,哪儿能怪得着我呢?”
她说罢拍了拍陈曼如微肿的右脸,嫣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况且,不识趣儿的可是陈太太你,花园的走狗,我给你饭吃,给你床睡,我对你还不够气吗?嗯?”
她说着又连拍了好几下,陈曼如的脸本就火辣辣的疼,现下却不知怎么的,看着褚酌夕那双眼睛,总觉得浑身凉的厉害,便连脸也没那么疼了。
梁有年狼狈的从池子里爬上来,无力瘫倒在地上,陈曼如恍惚过后赶忙过去扶起他,对上褚酌夕的目光,又怯怯的往人儿身后躲了躲。
她拖过椅子坐下,“梁先生,要不要先吃口饭呢?一会儿可别说到一半儿晕过去,我可是会等的不耐烦的。”
“不…不用。”
褚酌夕也不跟他气,“好,那么,可以开始了。”
李知遇架起相机,抱胸倚在褚酌夕左侧。
梁有年依旧打着哆嗦,牙齿咬的“咯吱”响,浑身都泡皱了。
“我能肯定的是…上头那位…现在肯定不在东洲,或许是在西面或者北面,我也不清楚,现在负责东洲地界的,是他身边得力的其中一位,人称猞猁,至于长什么样儿,多大年纪,我一概不知,也不是我能知道的…”
对上褚酌夕漠然的目光,梁有年的情绪忽然就激动了起来。
“我也不想走向这样的绝路!可是没办法,曼如又怀上了,花园决不允许成员离开,除非是死!我不想让我孩子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我只不过是提了一嘴,他们就想杀我灭口!我没办法,只能利用警方牵制他们…”
“可事实上呢?我逃的还是不够快,就算是你这样一个小姑娘,也能轻而易举的找到我,他们没理由会放过我,我不求别的!只要我妻儿不死,我可以回去,随他们处置!只要你有办法,保住我两个孩子的命!送他们离开!”
“啧。”褚酌夕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语气不悦,“没用的话说的太多了,我想听的,是有用的东西,而不是你的条件。”
梁有年顿时慌了,近乎崩溃,“我哪儿知道!我就是个小人物!随手可弃!想杀就杀!你也看见了!你要我说什么!”
他发白的面庞忽地一顿,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着急回应,“对了,对了!我听说,听说的!很多年前,也可能是十几年前!我听说那位还在东洲的时候,身边收过一个小孩儿,十来岁!亲自带在身边养的,很不一样!还特别喜欢戏曲!每天都听!就算是现在,顶天也不过三十多,我就知道这么多了!真的!你信我!信我!”
“好了好了,信你就是,梁先生别急呀。”褚酌夕懒散地安抚道,“我还想知道,现如今东远除了华律,还有几处花园的据点?又有几处在卖那个东西?”
“什…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是泡的太久还没回过神儿,还是对方企图蒙混过关,可惜她压根儿不打算追究,更不想多费口舌,起身拖过陈曼如按在身边,重新看向他。
“你知道的,梁先生,你不可能不知道,没人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卖一件来历不明的东西,况且,警方在你的据点搜出来了一小袋,虽然不多,却也是在卖的,不是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又有陈曼如崩溃的哭喊刺激在侧,梁有年总算是反应过来,“我知道!知道!那东西…那东西以前从来没有卖过,真的!上头根本不让!是最近…最近才送来的,我也不敢过问,上头说要卖,我就得卖!其它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还把那东西送去了哪些地方?”
“其它的我不知道,东远的话,一共就两个地方,一个是华律,另一个在城北,一个叫做黎鸣的舞厅,华律都送了,那边…应该不会落下…”
褚酌夕沉思一会儿,还是掏出手机打出一串号码,举起冲着梁有年,“这串号码,见过吗?或者说…听过吗?”
梁有年闻言错愕一阵,盯着褚酌夕警惕地后退两步,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你…你怎么……”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梁有年冷汗直流,“没…没有,下层的人…怎么可能有他们的号码,况且…下层人没有熟背号码的价值。”他说罢,面上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些许自嘲。
褚酌夕支着下巴沉默下来,眉头微蹙,房间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梁有年摸不透她的心思,冷静之后与陈曼如对视一眼,试探性的询问,“那么…我们的交易?”
对方像是才反应过来,笑着就近跟陈曼如握了个手,眉眼温和的仿若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自然是生效的,梁先生,我是个讲信用的人,陈太太和孩子就留在我这儿,只要时机合适,我自会安排人把她们送走,至于你…”
她停顿的时机恰到好处,直听的梁有年心头“咯噔”一声,该来的总会来…
“我会找个远点儿的地方自行了断,总归都是一死,绝不会牵累你,我只要你保证,在我死后绝不会食言。”
“不。”
梁有年惊愕抬头。
“我不要你死。”
他重新跌坐回地上,眼中有些埋怨。
“就这么死太便宜你了,怎么着都得发挥点儿价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