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你在这听吧,我去做饭。”
刘桂香眼中的不舍,一点也不比儿媳妇少。
张胜利呡着小嘴,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今天是他第一天正式上学,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家人分享,可看现在这个情况,估计是不用了。
爷爷奶奶和娘,明显对这个木头盒子,比对自己更上心一些。
“奶奶,收音机没那么金贵,是可以移动的,把它搬到厨房门口也是一样。”
张曙光抱着妹妹也走了进来。
“大孙子,不能搬坏了吧?”
张庆春不比刘桂香和苏红,他是见过世面的。
当年宋家有一台留声机,听宋老爷说,一台那玩意要几十个现大洋。
留声机想要听响,需要有唱片,大孙子买的这台收音机,看起来比留声机还要高级一些。
“爷爷,这东西结实的很,一路上我就是放下三轮车斗里拉过来的。”
张曙光轻飘飘的说道。
“臭小子没轻没重的,这要是颠坏了,再后悔就晚了。”
这年头可没有三包服务,更没有七天无理由退换。
如果收音机真的坏了,县城根本就修不了,需要拿到市里的维修部去维修。
刘桂香和苏红去厨房做饭,张曙光把收音机放在了厨房门口,老爷子带着小孙子小孙女,就蹲在收音机旁边。
“大哥哥,他不说话了。”
随着说书艺人“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收音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变成了一道电流声。
“电台休息了,再想听要等到下午了。”
这时候的电台还没有录播设备,所有的节目都是现场直播。
不管是唱戏,说相声还是评书,不是把艺人请到录音棚里现场表演。
中午的饭很简单,依然是啃大骨头,张曙光兴致缺缺,其他人倒是啃得津津有味。
吃完了饭,张曙光带着弟弟睡了会儿午觉,直到奶奶把他们喊醒。
哥俩起床洗了把脸,一出院门,就看到蹲在墙根旁的张建国。
“建国,你在这等多久了?”
九月初的天气依旧炎热,张建国的小脸红扑扑的。
“大哥,我也没等多久。”
张建国从地上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快上车,这几块奶糖拿着在学校吃。”
张建国这孩子,张曙光还是比较喜欢的,虽然他爹是大队长,但却没有一点骄纵之气,说话做事规矩的很。
他爹交代不要随便到别人家,小家伙每次都是在外面等着。
“大哥,我不要,上次你给我奶糖,我爹就训我了,说奶糖贵的很。”
张建国上了三轮车,把小脸扭到一边,尽量不去看张曙光手里的奶糖。
“没事,哥给你的你就拿着,你哥我不缺这个。”
张曙光直接把奶糖塞到了他的书包里。
“建国,拿着吧,我书包里也有好几块呢。”
张胜利掏出自己书包里的奶糖,让张建国看了看。
“谢谢大哥。”
张曙光把两个小家伙送到学校,骑着车子回到家,看到爷爷并没有去上工。
“爷爷,您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有什么事情。”
老爷子是个闲不住的人,以前不管张曙光怎么说,爷子说什么也不肯歇着。
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昨天下午没有上工,今天下午又没有去。
“没事,爷爷的身体好得很,就是张向东一家,没事就往我面前凑,一个个装的像个孝子贤孙似的,我看着心烦。”
老爷子蹲在堂屋的门槛上,吧嗒吧嗒的抽着烟。
“爷爷,不想看到他们,那就在家里歇歇,没事找你的老兄弟们聊聊天,下下象棋不是挺好的嘛!”
张曙光想要帮爷爷解决麻烦很简单,可能都不用自己动手,只要随便提一句,就有很多人会出手教训张向东一家。
可张曙光并不打算这么做,爷爷能停下来歇歇,他求之不得。
“好,那爷爷就歇几天。”
这几天为了躲大儿子一家,张庆春都是低头拼命干活,完成了任务就回家。
老爷子就这么打破生产队各项劳动的记录,在张庄,从来都没人干农活能这么快。
下午,张曙光没有出门,在家教爷爷奶奶和娘如何来收音机,如何找广播电台,如何调整音量,并让他们上手实操。
把弟弟从学校接回来,热热闹闹的的吃了晚饭,张曙光切了一个西瓜,一家人一边吃西瓜,一边听着收音机。
就在一家人各自回屋睡觉的时候,张向南驾驶着吉普车,终于进了鲁省。
“营长,照这个速度,您明天早上就可以在家里吃早饭。”
警卫员李立新双眼中满是血丝,一脸的疲态。
“小李,这两天辛苦你了,等到了家再好好歇歇。”
张向南的语气有些愧疚,就因为自己想早一点到家,一路都没怎么停车。
“营长,咱们还用这么气吗?我从第一天入伍就跟着您,您对我的照顾,我一辈子都还不完。”
“你入伍时才十八岁,我作为一个老兵,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你赶紧休息,后半夜还要替我顶一会。”
……
吉普车在黑夜里穿梭,距离东丰县越来越近。
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布满泥土的吉普车,终于停在了自家门口。
熟悉的房屋,熟悉的院落,熟悉的篱笆门,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营长,要不要过去叫门?”
李立新在一旁小声的问道。
“不用,天快亮了,估计我爹娘也快该起床了,你受累陪我等一会吧。”
现在天还没亮,家里一家子老幼妇孺,张向南怕叫门会吓到他们。
直到天色放亮,自家的厨房有炊烟袅袅升起,张向南才从吉普车上下来。
缓缓来到栅栏门前,踮着脚往院子里张望。
想要开口叫门,嗓子却像是堵了东西,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曙光起床后,照例挑起水桶,要去外面打水。
一抬头,看到门外站着两个身穿军装的人,父子俩四目相对。
“小光。”
张向南嘴角动了动,呢喃着喊出了张曙光的名字。
“爹,你回来了?”
对于张向南的突然出现,张曙光并没有感觉到有多意外。
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自己的便宜老爹会真的去当叛徒。
三十多岁的年轻军官,放着自己的光明前途不要,放着一家老小不管,撇家舍业的跑去缅北当叛徒,除非有什么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