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泰十五年春,景国国都。

    万千学子赴京都参加科考,此次科考由景国长公主主理,完全摒弃了原本世家推举制,无论是寒门学子还是世家子弟,一同参加考试,只以学识论高低。

    世家气数早已不似从前,景国各处呈现欣欣向荣之景,入目所及之处,已经完全没有了被世家压迫而不敢反抗的百姓。

    诚然百姓依旧势弱,但他们知道,长公主替他们换掉了贪官、换掉了恶官,如今管辖他们的,即将是年轻气盛的新县令。

    科举考试有长公主监督,从头至尾,无人敢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

    锦泰十五年春,三月六日,春闱开始。

    所有参与春闱的官员都由长公主调动,维系考场秩序与安全,学子们入了考场,无需再担心成绩被人顶替,或试卷被人换掉,只需安心考试。

    这一年,是寒门学子考的最安心的一年。

    锦泰十五年春,三月九日,为期三日的春闱结束。

    长公主下令春闱主审官以“糊名”,即将所有考生信息全部以厚实的麻纸覆上,以防止审官徇私作弊;又“誊抄”试卷,由审官将所有考生试卷誊抄一遍,最后送往礼部由十二位精心挑选出来的官员批阅。

    十二位主审官挑选出其中前十,按以往的规矩,应直接送到景皇面前,但这一次,卷子送到御书房,批阅者却不是景皇,而是长公主。

    此事仿佛是一个信号。

    众人探得此消息,心里甚至有种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景皇这是,有意让长公主挑出她自己喜欢的、与她政见相合的人。

    礼部挑选出来的十份试卷,其中六份来自寒门学子,四份来自世家子弟,此番策论以“改革新政”为题,选出来的这十篇都各有千秋,难论高低。

    最后晏姝选定了一名寒门学子所写的策论。

    她要打压世家,需要一个与她观念完全一致的剑,而此次春闱的新科状元,将全权负责接下来的新政改革。

    历经半月余,所有考卷经过严查审核,终于定下所有名次,朝廷放榜。

    四月一日辰时,礼部官员一路捧着榜单行至永定门前,此刻永定门外已经聚集了万千学子,有少年人、有青年人、亦有须发皆白的老者。

    晏姝带着棠微站在永定门的城墙上。

    万千学子簇拥着,却是默契的噤声,安静的等着礼部官员将榜单张贴在墙上,而后,才爆发出鼎沸的声潮。

    “考上了!我考上了!”

    “二甲第三名!我是二甲第三名!”

    “谁拿了一甲?!快看看是谁拿了一甲!”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榜单最上方。

    一甲只有三个名字,从第一名到第三名,最醒目的便是一甲一名——沈从渊,扬州新郡人。

    “沈从渊……今年状元是沈从渊!”

    “这个沈从渊是谁?先前怎未曾听过他的名讳?”

    “人家状元一心只读圣贤书,低调的很,你当然没听过……”

    人声沸腾。

    晏姝突然听见棠微低声说了句,“沈大人、秦大人。”

    晏姝徐徐收回视线,侧目看向来人。

    沈季远与秦岭两人还穿着朱红色的官服,身姿挺立,面容俊朗。

    自从世家每况愈下,沈季远、秦岭这等年轻又俊美的官员就成了洛邑城中贵女最想嫁的佳婿,听闻两人府上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晏姝只看了他们一眼,让他们起身,视线再次落到永定门前的一道身影上,她突然道:“沈季远、秦岭,本宫欲让你们协助沈从渊改革新政,你们可愿意?”

    沈季远和秦岭都愣了愣。

    他们一直在为长公主做事,自然很清楚长公主一直想改革新政,让世家霸权完全消失。

    这条路,不好走。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世家势头不如从前,可对他们来说依旧是一股难以忽视的抵抗力。

    “今年春闱的策论便是改革策论,沈从渊的文章其实算不上是最好的,但从他的策论中,本宫能看出他对改革新政的支持,魄力和手段,他是负责新政改革最好的人选。”

    晏姝没有详细解释为什么。

    因为沈季远和秦岭一定都想的明白。

    沈季远和秦岭互相对视一眼。

    长公主为何用沈从渊,他们的确猜的到。

    一来,是沈从渊那篇策论入了长公主的眼;

    二来,沈从渊出身寒门,点他为状元,启用他负责新政改革是在向新科进士表明,长公主会重用寒门士子,只要是有才能之士,长公主必会重用。

    沈季远垂了垂眼眸,率先道:“微臣愿意协助沈从渊改革新政。”

    秦岭听他话中完全没有犹豫之意,当下也不再犹豫,说道:“微臣但凭殿下吩咐。”

    晏姝满意的额首,问他们,“你们可知本宫为何要让你们协助沈从渊?”

    沈季远和秦岭心中都隐约有一个答案,但他们不太好意思说出来,若是猜错了,那便有些丢脸了……

    他们正胡思乱想着,便听长公主用她清冷的嗓音缓缓道:“因为你们二人是本宫最信任的人,改革新政可以是任何一个‘沈从渊’,但不能少了你们。”

    沈季远和秦岭同时一震。

    ……

    春闱放榜之后,洛邑再度变得热闹起来。

    世家对寒门的挑剔依旧存在,但却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表示看不起寒门,一时间,洛邑城中的酒楼日夜不歇,往来的都是新科进士与朝中官员。

    庆祝学子金榜题名的青藤宴举行之前,一次与寻常无异的朝会上,在众臣无本启奏后,景皇突然宣布了一道旨意。

    他要直接传位给长公主晏姝,封晏钰、晏年两位皇子为了佑王、睿王,余下几位公主也得了封号。

    此令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

    世家早知道会有这一日,但没有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他们自然不愿意答应,激烈的反对。

    然后,景皇陛下当着他们的面,气的吐了口血,一头栽在周德全怀中。

    周德全扶着景皇,痛心疾首的谴责他们:“皇上此前操劳过度,太医说皇上不宜劳累,更不能动怒,你们、你们倒好——”

    众臣愣愣的看着景皇被扶下去,但他们依然没有妥协。

    翌日早朝,众臣们照旧去上朝,但等时辰到了,也不见景皇出现,只有周德全姗姗来迟,他对着百官行礼,一脸凝重道:“诸位大人,皇上龙体有损,眼下还卧病在床起不来,今日早朝就散了吧。”

    世家哪能猜不到帝王的心思。

    景皇这是想直接装病让他们不得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