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晁不着痕迹的,骤然松了口气。
景皇如此配合,在他意料之外。
御书房内安静极了,晏晁的人将笔墨送到榻前,将空白圣旨呈到景皇面前。
晏晁眼神灼热的盯着那截明黄,迫不及待的催促:“父皇,快写……”
景皇被周徳全扶着坐起身,他拿起笔蘸墨,在提笔落字时微顿了下,眼神平静的扫向双眸染上疯狂的晏晁。
这是他的儿子。
巴不得他去死,疯狂觊觎他这个皇位的好儿子。
景皇唇角勾起一抹轻讽,染墨的笔尖落在明黄色的绢布上。
楚皇后脸上的欣喜已经克制不住,她与晏晁对视了几眼,眼中流露出难掩的喜悦。
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但当这一天当真来临时,却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晏晁余光扫向在一旁垂头不语的晏姝,放在之前,他一定能察觉到不对劲,可眼下他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只以为晏姝是眼看着无法反抗事情已成定局而沉默不语。
他目光扫过周遭众人,看着那些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宫人,晏晁脑海中已然浮现他穿着龙袍居高临下坐在龙椅上的画面。
这个皇位,终究是他的!
然而下一瞬,楚皇后尖利的嗓音响起,完全没了往日的温柔:“皇上!您在写什么?!”
晏晁猛地扭头,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景皇面前的圣旨上,在看见圣旨上所写“传位于长公主晏姝”几个字时,瞳孔猛地一缩。
一瞬间,被欺骗的愤怒涌上心头,他咬牙,克制着翻涌的怒火,“父皇这是何意?”
景皇已经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看着眼前这份传位圣旨,神色淡漠,“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他抬头,苍白憔悴的脸上不见愤怒,只有浓浓的失望,“晏晁,朕对你很失望。”
对上景皇平静的眼神,晏晁不知为何心头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双一模一样平静的眼眸。
……是晏姝。
不对劲。
晏晁猛地看向晏姝,便对上晏姝似笑非笑的眼神,那眼中丝毫没有即将成为阶下囚的恐惧,只有她一贯的平静。
他从宫门到养心殿,这一路是不是太顺利了?
就好像,有人故意放他进来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后,晏晁整个后背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景皇适时开口,“还愣着干什么,将二皇子、皇后和太后都带下去。”
楚皇后和太后同样脸色一变。
不等晏晁说什么,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殿外突然响起的刀剑相接的声响,如雷贯耳的脚步声靠近养心殿,眨眼间便来到了殿外。
一人满身是血翻滚在地出现在晏晁等人的视线中,晏晁认出这是他带来的心腹。
下一秒,独孤尤提着大刀阔步走进,面不改色的将刀剑直接刺进那人的腰腹。
无数禁军涌了进来。
楚皇后脸色顿时煞白一片,“这、这……”
独孤尤大步走进,手里提着刀往下淌着鲜血,他身上煞气具现,与先前不敌叛军的完全不像一个人。
晏晁的人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了几步,独孤尤在龙榻前停下,将景皇护在身后。
他朝着景皇躬身道:“回禀皇上,微臣已将宫中作乱的贼子肃清,宫外也局势也尽在司空默的掌控之中。”
肃清贼子,宫外局势尽在司空默的掌控之中?!
楚家的兵马没有与他里应外合吗?!
晏晁终于从巨大的惊惧中回过神来。
他唰的看向气定神闲的晏姝,面容扭曲,“你陷害本殿?!”
司空默是晏姝的人,晏晁忌惮他手中的兵马一直在时刻关注着他的消息,昨日方才传回消息,司空默根本还未进入荆州地界,怎么可能会在京都?!
除非……这是晏姝故意使的障眼法。
晏姝为什么要这么做?
……让他误以为她没有后援!
近日发生的一桩桩事在晏晁脑海中闪过。
他为何这么急着逼宫?
因为传言父皇病重,不久于人世却被晏姝掌控,一旦晏姝生出不轨心思,觊觎皇位,他的处境会越发的被动。
所以他必须先一步出手,抢在晏姝之前让父皇写下传位诏书。
可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陷阱呢?
“陷害?”晏姝淡淡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嘲讽,“本宫陷害你什么了?是本宫威胁你带兵逼宫?还是本宫逼你威胁父皇传位给你?”
晏晁瞳孔一震,正要说什么,却见原本坐在龙榻上的景皇站了起来,他径直走到晏晁面前,猝不及防的伸手。
“啪”响亮的巴掌声落了下来。
楚皇后下意识地伸手,“晁儿!”
景皇回身,又是一个巴掌落在楚皇后脸上。
“啊——”楚淑薇来不及避开,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只觉得面颊剧痛无比。
“朕还没死。”景皇眼神冰冷的看着这几个人,“你们就迫不及待想要朕屁股底下这把龙椅了。”
晏晁已经意识到他定然是中了晏姝的算计,原本就崩溃的理智被景皇这一巴掌打的又溃散了几分。
他满眼不甘的怒视景皇,大声道:“儿臣是中宫嫡子!这皇位本该是儿臣的,若父皇早早立儿臣为太子,儿臣怎会做出此等违逆之举?!”
景皇看见他眼中的不甘,“朕难道没有给过你们机会吗?”
“自你们十二岁起,朕便允你们参议朝政,整整六年,你们可做出了什么功绩?”
景皇嗓音冷沉,“每日地方呈到御前的折子数不胜数,可你们却只忙着讨好世家,拉帮结派,连朕布置下去的任务都是让府里的幕僚去做,有哪一件事是你们亲力亲为的?!”
“景国不需要一个只会享乐的废物,若将景国交给如你这般的废物,朕宁愿景国成为大秦的附属。”
晏晁神色怔怔。
他看着脸色阴沉的父皇,脑海中只回荡着父皇方才所说的话。
讨好世家、拉帮结派、废物……
原来在父皇心里,他们一直都是废物吗?
所以,父皇自始至终从未想过将皇位交给他和晏琮?
晏晁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浮现一个念头,他不敢置信的喃喃:“皇位不传给我们,父皇想传给谁?晏姝吗?”
景皇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
然而他的沉默与默认无疑。
此刻,当真确定了父皇的心思,晏晁只觉得荒谬。
他怒极反笑,质问景皇,“父皇莫不是疯了,竟然想传位给一个公主?!”
景皇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楚皇后听着晏晁的胆大妄为的话,心中惊惧不已,连忙拉住晏晁,“晁儿,你不能这么跟你父皇说话!”
她已经意识到他们中计了,景皇是心软之人,只要他们服软说不定能轻轻揭过今日之事。
然而晏晁直接挥开了楚皇后的手。
对他来说,被一个女子压在头上远比被景国认为他无用更让他难以接受。
景皇看着情绪失控的晏晁,又看向情绪一直平静的晏姝,只幽幽叹了口气,抬手道:“独孤尤,将人都带下去。”
“皇后和太后送进各自宫内,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可出入,至于二皇子,将他关进内狱,你亲自看守。”
内狱是皇宫内关押罪犯的地方,一般都是用来关押有嫌疑的不便送去宫外后妃。
看景皇这意思,竟是完全不打算让晏晁出宫了。
楚皇后和太后想要求情,却被禁军强硬的带了下去,晏晁情绪失控,神思不明,嘴里来来回回说着“我应该是太子”像是魔怔了一般。
景皇闭了闭眼,眼不见为净,“独孤尤,赶紧将人带下去。”
独孤尤干脆的找了块帕子堵住晏晁的嘴,将他押了下去。
很快,养心殿只剩下景皇和晏姝一行人。
景皇虽然早就醒了,但为了配合晏姝演戏也在榻上躺了很久,浑身骨头都有些发软。
他步履缓慢的走到晏姝面前,对她道:“宫外的事能解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