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做足了一切准备，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常备不懈�6�1�6�1�6�1�6�1�6�1�6�1原来，还不够。
不是能力的问题，也不是思想上的懈怠，可能这个时代，就是一个日新月异、飞速变化的时代。
卓绍华双臂微抱，脸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峻。
为了能够清晰地观看屏幕，室内的灯只留了墙角几盏淡黄色的壁灯。深色的窗帘重重地垂落着，遮光又隔音。如此的静谧，如此的凝重，给人一种错觉，就像这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时光是定格的，岁月是安好的，安好如一幅恬静的田园画。
可惜，事实的真相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卓绍华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因为长时间用眼，眨动之间，眼睛有些酸胀。他等着这波酸胀消失，又看向了屏幕。
这是网络安全办公室成立以来第一次会议，有些匆忙，人员都是紧急召集过来。因为一起交易，金额小的，就像想玩水的小孩，一开始，只敢伸出一只脚，想试试水凉不凉、水深不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地称呼它，有人叫它暗网，有人叫它深网。这个问题暂且不纠结，我们目前所了解的，就我们现在的浏览器是无法访问它的网址的，即使使用一些翻墙软件也不可行。想访问，必须使用一种特别的浏览器，进入到某个云服务平台，几次跳转，到达他们散落在全球各个角落的服务器上，然后才能进入到他们的网络。而他们的网址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有可能一小时之内就会发生变化，所以无法追踪，名副其实的风过无痕、水过无迹。我们能够发现，是一次偶然，也有可能是他们的计算机技术还没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也有可能他们才刚刚起步，但是将来�6�1�6�1�6�1�6�1�6�1�6�1”秘书看了卓绍华一眼，继续说了下去，“这就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无法想象他们将在里面交易什么，会有什么人在交易，这样的交易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这几句话不亚于一枚氢弹在沙漠深处爆炸所带来的威慑，在座的每一位本来就很是严峻的表情又沉重了几分，前几天他们还在讨论黑攻击，这才隔了几天，怎么又折腾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说起来互联网不过是一个虚拟的世界，但是它的破坏力不容小觑。
“卓将？”接下来是防是守，他们听从安排。
卓绍华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走到大屏幕前，浅浅一笑，语气轻快道：“其实也没那么匪夷所思，老子早就说过，凡事都有两面性，有甜就有苦，有聪明就有愚蠢，有高兴就有悲伤，有生就有死，就连天地，也分白昼和夜晚。1900年，蒂姆�6�1伯纳斯�6�1李在他的欧洲粒子物理实验室里开出了世界上第一个网页浏览器，就预示着这一天的来到，有明就有暗，有浅就有深。”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世间万物的两面，是因为相互之间有一个制约的平衡点，才能和谐并存。这个所谓的暗网、深网，一开始就是迷宫似的诡异行径，绝对和谐不了。
“可不可以趁他们技术还不成熟，就将他们扼杀在萌芽状态。”
卓绍华沉默了一会，实事求是地摇了下头：“如果能在萌芽状态，将他们扼杀，这是一种理想，也是一种梦想，可惜实现不了。首先是我们的技术达不到，次而一个国家的力量太薄弱，必须是全世界联手。创建暗网、深网的人，不会把某个国家作为他们的对手，也不会听从某个国家的调遣，他们都是无政府主义者，所从事的交易必须有着巨额利润，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成为虚拟世界的王者。”
所有的人都震住了，许久之后，才有人问道：“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卓绍华无奈道；“了解即可。给他们时间，也给我们时间。”他心里面再一次生起招贤纳士的迫切之意，不是一点缺，太缺了，特别是那种拥有高超网络技术、性格跳脱鬼马、天马行空的人才。
只是�6�1�6�1�6�1�6�1�6�1�6�1这样的人才，就像佛经里所讲的，只能随缘。
会议时间不长，门打开的一瞬间，白昼的光线从门外铺进来，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像几个世纪过去了一样。
卓绍华和秘书是最后出来的，秘书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写着名单的纸：“吴畅校长刚刚让人送过来的。”卓绍华接过纸条，一抬眼看秘书还站着，“怎么了？”
“成医生让他方便的时候给他回个电话。”
卓绍华愣了一下，这可不太像成功所说的话，向来他的要求都是立刻、马上。既然他说方便的时候，那就不急。他先看名单，吴畅果然不出他所料，只不过，卓绍华捏着名单，不禁莞尔。这个吴畅校长啊，果然搞来了湘省今年高考进大的学生名单。湘省今年考进大的共168人，其中计算机学院8人，有三个拿过互联网大赛的奖项。三个？不少啊，卓绍华暗自一惊。唉，吴畅校长说细心也细心，说粗心也粗心。名单很全，不知咋的，忘了标注一下性别。有的名字一眼能看出男女，有的就傻傻分不清，像苏文卿和诸航这两个名，是男生还是女生呢？还有谁拿过互联网大奖的，也没标记。这是让他猜么？
学生的档案都很好调，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几个刚满18岁和快满18岁的孩子，高中毕业，简单如一张白纸。就是拿过互联网大奖，也不能说明什么他就有纵横网络的能力。高手总是在民间，高手总是深沉不露，高手�6�1�6�1�6�1�6�1�6�1�6�1如果可以轻易地就被识破，还叫高手么？卓绍华把名单放进抽屉中，还是等大测试防火墙时，再对照名单看了。
如果�6�1�6�1�6�1�6�1�6�1�6�1真希望有个如果啊！卓绍华轻笑了下，抬头看了下墙上挂着的时钟，打电话让秘书备车。
昨天他给楚晏发了封邮件，问他今天方不方便一起吃个晚饭。大概过了一小时，楚晏回信说好。就这么一个字，他却像看到楚晏对着屏幕犹豫不决的样子。离上次见面才过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换谁都会不解的，毕竟他和楚晏之间的熟稔还没到见面如此频繁的程度。
白昼变短了，不到六点，大街上的路灯都亮起来了。空气有点湿也有点重，像是要下雨。路边的风景树，叶子已经落尽，看上去孤零零的。
明天大概率又要降温了，卓绍华想起佳汐单薄的身子，叹了口气。一到冬天，佳汐很容易感冒，一感冒就咳嗽，一咳就会长达两个月，然后人就更瘦了。阿姨说她吃得太少穿得太薄，她笑道：没有啊，我又不觉着冷。阿姨嘀咕：我看着冷。
一年四季，佳汐都爱穿裙子，外套也都是宽松飘逸、素素净净的。围巾、丝巾很多，各种颜色，比春天都绚丽。她说，可能是画画的缘故吧，我喜欢这样，这样让我觉得舒适。
“首长，到了。”小贺小声提醒道，“门口站着的应该是楚晏老师。”
卓绍华看过去，果真是楚晏。
卓绍华想起第一次见楚晏，下意识地一愣，半天没敢上前。楚晏倒是豁达，笑咪咪地问道：不对号吧？曾经在网络上叱咤风云、名震中外的一代大侠楚晏，可能是中年发福，因为发福，人显得很温和，看上去像个没脾气的好好先生。
卓绍华笑道：是我狭隘了。
楚晏自嘲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其实真和年纪没关系，我从小就是个胖子。他揶揄道，玩计算机的，十个有八个胖子。没办法，一坐就十几、二十几小时，不胖才怪呢！
楚晏也看到卓绍华了，虽然一肚子疑惑，脸上却一点看不出。“这么巧，我也刚到。”
两个人点头颔首，聊着天气和交通，走进餐厅。秘书很体贴地为俩人订了个包间，晚餐是那种各自刷的单人小火锅，清汤，蔬菜菌菇类。卓绍华礼貌地把菜单递给他，问他要不要再添点什么。楚晏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这个天气吃火锅，再暖和不过。这样就很好了。”他请服务生等会再上菜，他拍拍心口道，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首长，咱们先聊正事，不然我这心一直悬着。”
卓绍华汗颜：“抱歉，我应该先讲清楚的，就是上次我发给你的两版防火墙，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真没事？”楚晏不太相信，卓绍华这样的级别，想问问题，电话里直接说就好了。
卓绍华点头。
楚晏放下心来：“那两版防火墙，针对他升级的几个地方，我复盘了几次，我真心佩服。”他竖了竖大拇指。
卓绍华不动声色地问道：“是防火墙？”
“防火墙当然也不错，不过，我觉得攻击方更出其不意。如果我猜测不错，他的浏览器应该是一款黑专用的，可以自动地抹去他在互联网上的痕迹。我打个比方吧，就像穿了件隐身衣。”楚晏的手像鱼一样游动着，“他应该不是直面攻入，而是曲径通幽，令人防不胜防。”
“你能感觉到他的攻击是恶意还是非恶意？”
楚晏不是很明白的看着卓绍华：“这个攻击方不是你们�6�1�6�1�6�1�6�1�6�1�6�1”楚晏想到了什么，眼睛倏地瞪大。
卓绍华摇头：“不是，我不知道他是谁。”接着，他抛出第二个问题，“你觉得他和湘省擅自进入高考网站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吗？”
楚晏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神犀利地眯起，这个时候，他和传说中的那个大侠楚晏才有了一点重叠。这两个问题似乎很难，他过了足足有五分钟才回道：“我先回答第二个问题，我不能确定，但是如果是，他的计算机水平应该已经达到一个职业黑的水准，他比几个月前进入高考网站时又进步了，这样的进步应该是基于他的好奇。好奇让他像一块海绵，在无边无际的网络上，拼命汲取他想要的养分。他并不知道这些养分会给他带来什么，会给别人带来什么，说句文绉绉的话：未来可期。至于第一个问题，我觉得是非恶意。这个防火墙技术虽然不错，但是拦不住他。他攻击，就像，”楚晏琢磨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词，“嬉戏？啊，不会真是个孩子吧？”
嬉戏—无忧无虑地玩耍。什么样的人才会无忧无虑？“卓将，你有孩子吗？”楚晏脱口问道。
卓绍华可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顿了下，身子往后挪了挪，反问了一句：“孩子更易挖掘计算机天赋么？”
“不，成人不管如何深不可测，都有章可循，而孩子却是神鬼难测。像我家孩子才三岁，”提到孩子，楚晏的语气变得又无奈又柔软，“我觉得他睡着的时候是个乖宝宝，一醒了就成了只精力充沛的猫，吃饭的时候呢像只邋遢的小狗，哭起来那简直�6�1�6�1�6�1�6�1�6�1�6�1就是爆破力惊人的生化武器。嘿嘿！”
“你以后想让他学计算机吗？”卓绍华想起小的时候，别人在卓明面前时不时就会用“虎父无犬子”这样的词提起自己。
楚晏不以为然道：“随便吧，他感兴趣就学，不感兴趣就不学。一个人只有做自己喜欢的事，才会走得远。给他早早地设定条条框框，反而束缚了他的天性。昨天，他和我说长大要去开挖土机，我觉得也挺好的。”
卓绍华赞道：“你是个开明的父亲。”他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自己有一个孩子，会这么开明么？孩子�6�1�6�1�6�1�6�1�6�1�6�1卓绍华忙拽住自己神游的思绪，回到原先的话题中，“你能肯定他的攻击没有恶意？”
楚晏笑了笑：“卓将想招揽他？”他似乎并不关心答案是什么，一脸慈爱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狠绝，“如果可以招揽，就尽快吧。互联网，想溺没一个人，不过一息之间。”他其实想说的是：这样的人，要么为我所用，要么毁之、杀之。不然，天长日久，后患无穷。
“饿了吧？”卓绍华按了按铃，服务生推开门，他点了下头，示意他走菜。
火锅的底汤早就温在炉子上，一端进来，就满屋的芬香。蔬菜像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一棵棵，水灵灵地摆在雪白的盘子里。菌菇也很新鲜，去了根，整齐地摆放着。荦菜类，两个人只点了虾，没要肉。
两个人安静地涮着火锅，偶尔点评下汤的鲜美、菜的口感，好像俩人真的为吃这顿火锅而特意聚了下，刚才的谈话，不过就是杯不值得多回味的餐前酒。
吃完，时间还早，楚晏说要回家哄孩子睡觉。“唉，不知啥怪癖，非要我陪着，不然就闹个不停，搞得我现在都不敢出远门。”楚晏摊了摊手。
“好的，那我们下次再约。”卓绍华伸手与楚晏握了握。
勤务兵送楚晏到停车处，看着楚晏上了车。楚晏摇下车窗，向小贺挥了挥手。小贺看着楚晏的车驶上了主干道，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车。车门半开着，卓绍华已经上了车。
“首长，下雪了。”小贺打开车灯，惊呼了下。
很小的雪，零星地飘着，落在车窗上，立刻就融化了。今年的雪下得有点早，这才刚进11月呢！卓绍华看到街边很多人都仰起头，像是惊喜，又像是不敢置信。气象学家们说，随着全球变暖，以后的极端天气会越来越多，时令也会时不时地紊乱，所以不必一惊一乍�6�1�6�1�6�1�6�1�6�1�6�1卓绍华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整理着思绪。一惊一乍�6�1�6�1�6�1�6�1�6�1�6�1真没有！楚晏不亏是身经百战的大侠，敏锐的洞察力非常人可比。虽然他没有说得很透，但他今晚给的信息量很大�6�1�6�1�6�1�6�1�6�1�6�1是同一个人，年纪不大，进步飞快，他已经知道运用黑专用的浏览器来抹去自己的痕迹�6�1�6�1�6�1�6�1�6�1一切与卓绍华所分析的一致。
有一点，卓绍华没有向楚晏透露。今天召开的关于“暗网、深网”的紧急会议，就是缘起这款浏览器。卓绍华让技术人员登陆这款浏览器，翻墙时发现了那起交易，然后追踪，这才发现了“暗网、深网”的存在。当时，他站在屏幕前，惊得都忘了呼吸。
一个孩子怎么会知道这款浏览器的？他担心自己的偏见与武断影响分析结果，这才约楚晏见面。楚晏说了孩子的世界你不懂，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目的性，就是好奇，就是嬉戏�6�1�6�1�6�1�6�1�6�1�6�1假使有一天找到了他，是先给他买糖，还是先陪他玩呢？卓绍华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睁开眼睛，发现快到家了。
阿姨站在院子里，一脸焦急地打着转。看到卓绍华进门，像深陷水深火热中的老百姓见到了亲人解放军，差一点喜极而泣。“卓将，你可回来了。”
卓绍华把包递给小贺，看了看画室，一室的黑暗，他又看了看卧室，里面亮着灯。“怎么了？”
阿姨搓着手，不知是怕冷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不急，你进来慢慢说。”卓绍华领着她走进左侧厢房改成的小餐厅，给阿姨倒了杯水。
喝了口热水，阿姨镇定了点。“今儿是11月七号，农历十月初三，立冬。”
卓绍华一头雾水，立冬是个什么节么？欧灿受卓阳的影响，卓家除了春节，其他农历节都很淡，倒是西方的一些节日，很是重视。“需要我做什么吗？”阿姨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的。
阿姨摇摇头：“在咱们农村，立冬这天要进补，补好了，冬天就不怕冷了。一般家里有余钱的，都会割上几斤羊肉。”
卓绍华越听越糊涂：“然后呢？”让他去买羊肉？
阿姨又猛喝了一口水，像是要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沐老师今天一早让我去买几斤羊肉回来煲汤。”
卓绍华一愕，佳汐不谈吃羊肉，晚上就是沙拉，也就是意思似的吃几片叶子。可是看阿姨一脸被吓住的神情，明显不像撒谎。
“卓将，我怕自己听错了，问了三遍，这才去了菜场。沐老师叮嘱我下午就要把汤煲上，她晚上要喝。我想着，沐老师不常吃羊肉，有可能受不了膻味，我特地买了新鲜的内蒙古羊肉。回来后焯了两次水，放姜、葱、料酒，捞起，接着重新加水加作料，大火烧开，再用文火慢慢煲，足足煲了两个小时，那汤又白又浓，别提多好。沐老师一连喝了两碗，”阿姨的嘴唇哆嗦着，竖起三根手指，眼中慢慢涌上委屈的泪水。“碗还没放下，她就、就吐了，都吐三回了。卓将，我真的、真的很注意卫生，没有�6�1�6�1�6�1�6�1�6�1�6�1�6�1”阿姨没说完，泪水哗地下流了下来。
卓绍华安慰地递过纸巾：“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羊肉的问题，而是佳汐的肠胃承受不住。
得到卓绍华的肯定，阿姨把眼泪咽了回去，还惦记着佳汐：“其实立冬吃点羊肉挺好的，可是有的人可能天生不能吃羊肉。卓将，你快点去看看沐老师吧！要不，我给她煮点粥？”
“不了，她现在应该什么也不想吃。你早点休息。”卓绍华也放心不下佳汐，又宽慰了阿姨几句，急忙朝卧室走去。
卧室里没有人，他听到里面的洗手间里有水流的哗哗声，他推门洗手间虚掩的门。
佳汐好像又吐过一次，头发散乱着趴在洗手池上漱口。卓绍华走过去，轻柔地拍拍她的后背。手刚一碰到她，她像被烫着似的，呼地一下拂开，嘴里含着水道：“你先出去。”
卓绍华没有动，静静地看着她。他知道佳汐不愿让他看到她呕吐过后的狼狈，可是�6�1�6�1�6�1�6�1�6�1�6�1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出去啊！”佳汐急得跺脚。
卓绍华沉默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佳汐白着张脸也出来了，虚脱地在床前的沙发上坐下。“我就是胃有点不舒服。”她有气无力地解释道。
“佳汐，你一向吃素，羊肉属于大荦，胃提意见呢！”卓绍华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不要强迫自己，我想你过得舒适点、惬意点。”
佳汐可能真的累了，无力和他对视，低下眼帘，笑道：“没有谁强迫我啊，我想着把身体调理调理，医生说过，太瘦不好。”
“那我们慢慢来。”卓绍华放柔了音量，故作调侃道，“咱们订个五年计划，一年长个一两斤，五年就能长十斤了。”佳汐这样的身高，再重十斤，在很多人眼里还是瘦。
“五年太长了。绍华，我没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佳汐似乎不愿意讨论下去，卓绍华稍稍加重了手中的力度，不让她回避，“两个人不好吗？”
佳汐长长的睫毛颤栗着抬起，她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卓绍华，突然的，她的脸胀得通红，一下甩开卓绍华的手。“别人说这样的话也罢了，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是的，你不着急，因为在别人眼中，这不是你的错，错的人是我。再过五年，你知道我多大吗？那时候，我再努力又有什么用？两个人好吗？好啊，可是凭什么人家的两个人就能变成三口之家，我有哪一点做得不好，我有哪一点不如别人，我想要一个孩子很过分吗？”
卓绍华还是第一次看到在他面前失控的佳汐，她向来优雅得体、笑语晏然，此刻的她，蓬头拓面，泪水迸流。他上前一把抱住她：“不过分，但是有的事要讲究缘份，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对于我来说，你比孩子重要。”
佳汐挣扎着，让他松开她：“你太不了解我的心情了，我就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像我或者像你的孩子。我知道，我的身体有点小问题，只要能医治好，不要说吃羊肉，就是蛇肉，我也会吃的。”说到这，她用哀求的口吻道，“你不努力，请让我努力好不好？”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光凭努力是没用的。卓绍华的心一疼，他眼睁睁地看着佳汐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却什么也不能做，甚至都不能告诉她那是条死胡同。佳汐执念太深，她把自己的眼睛蒙上耳朵堵上。
自成婚后，两个人第一次不欢而散。佳汐提出想一个人静一静，卓绍华去了书房。
“谁这么不自觉，大半夜的扰人好梦？”电话另一端，成功阴阳怪气地问道。
卓绍华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他突然羡慕起成功来。成书记总说成功乐不思蜀，没玩够，怕负责任，其实他才是真正的人生清醒，至少现在他不会像他这样的无力、无奈。“今天一天都很忙，才歇下来。”
卓绍华说忙，是真忙，而且这忙还不能对一般人详说，但成功还是酸溜溜道：“在你心里面，我总是排最末的那一个。”
卓绍华弯了下嘴角：“不说我挂了。”
“你这人�6�1�6�1�6�1�6�1�6�1�6�1太寡情薄义了，我迟早要和你绝交。”
卓绍华点点头：“在绝交前，你有什么要交待的？”
成功怒道：“你以为我爱给你打电话啊，哼，还不是你家神仙姐姐。”
“佳汐？”
“季医生出院了，她家人把她接去外地疗养，她不知怎么想的，把医院的工作辞了，她手里的病人就转到我这里了，但是，”成功冷笑了一声，像受了奇耻大辱道，“沐佳汐拒绝了，她把她的档案全拿走了。你说，她这是质疑我的医术么？”
卓绍华一点也不觉着意外：“季医生还好么？”
“身体彻底痊愈，还得一段时间。其他方面，我没有问，她说她不想再看到我这张脸。你说我招谁惹谁了，一个个的都不待见我。”成功满腔的冤屈，“听她家人说，她准备起诉她老公，婚是离定了。”
“成功，”卓绍华叫了一声。
“嗯？”
“你说对于一个人来说，孩子很重要么？”
成功清咳了两声，用播音腔声情并茂道：“王小波说：我来这世界，不是为了繁衍后代。而是来看，花怎么开，水怎么流，太阳怎么升起，夕阳何时落下。经历有趣的事，遇见难忘的人。”
“成功！”卓绍华有点想揍人。
还好，成功识趣地打住了。“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主持人，哈哈，她给我培训了下，怎样，很有范吧？哦哦，你说啥了？孩子！”成功气道，“你病急乱投医，一个有妇之夫问我个黄金单身汉这种问题，管他有多重要，我这要有孩子，就出大事了！你么，咳，咳，当然重要啦！首先能让沐佳汐母爱爆绷，其次能给她带来婚姻里的真实感和安全感，瞧，证据在这，我真的嫁给这个男人了。”
“你当结婚证是张白纸？”
“结婚证，分家产时有用，出轨时，就没用。”
“�6�1�6�1�6�1�6�1�6�1�6�1”卓绍华后悔了，问错人了。佳汐没有安全感？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丈夫，虽然陪佳汐的时间有点少。可是在工作之余，他的空间和时间都是她，这样她都没有真实感，那他还能做什么呢？
都说互联网深如瀚海，原来婚姻才是茫茫的大洋。
书桌上的电脑右下角跳出一个对话框，有新邮件刚刚发送到邮箱，是大发过来的。
“喂，喂，掉线了吗？”成功啪啪地拍着手机。
卓绍华沉默着，像是在看着那个对话框，又像是在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