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太空般一片死寂，很多以为轻描淡写、蜻蜓点水、一笑而过的小细节突然被翻了出来，一帧帧被放大，周文瑾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疏忽了什么，或者说轻敌了。
不该啊，他谈不上心细如发，但事事都可以比别人考虑得更周全、周到些。哪里有那么多的鬼才、怪才，不过是更勤奋、更努力、更细致。
色令智昏？周文瑾只手托着额头，一个人在静夜里差点失笑出声。
球场上，穿那么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恤，一头湿漉漉的短发，跳跃、闪躲，投篮神准，谁会想到那会是个女生？直到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胸，不同于男生硬邦邦的胸肌，那里、那里�6�1�6�1�6�1�6�1�6�1�6�1她一把推开他，他因为震愕没提防，差点跌坐在地。她骂道：你有病啊，然后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朝他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那意思大概是：你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她的脸红了。像她这样爱打球的女生，不管防晒做得多好，都会变成非洲妞的。可是她的肤色很神奇，了不得当时晒得红通通的，但是隔几日，又是白皙依旧。正因为白，他才发现她连耳根都红了。他也很过意不去，可是，这种事怎么道歉啊，只能选择性遗忘。再遗忘，那张又是汗又是火的脸还是刻进了他的脑海里，以至于第二天，在人潮汹涌的食堂，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别以为理工科大学就没美女，实际上，还不少呢，有的还多才多艺、能歌善舞。诸航班上的三个女生，新生报道时，就被各学院的学长们关注上了。宁檬是那种很会打扮、也知道怎样360度无死角展现自己的女生，小艾一看就是乖乖巧巧、可可爱爱的邻家妹妹，但最最让人眼前一亮的，却是诸航。诸航周身散发出一种灵动的神彩，一种蓬勃的活力，这种神彩和活动，鲜活得让人忽视了她的长相。她有着清丽的面容、白皙的皮肤，身材比例非常好，虽然她从不穿裙装。有她在的地方，你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都是轻快的，嘴角不自觉带笑，心情不自觉飞扬。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6�1�6�1�6�1�6�1�6�1�6�1当你的脑海里放进了一个人，你会突然发现，她无处不在。她在，时光一会儿变得很快，一会儿又变得很慢，找不出词来形容的一种感受。
可能是全身心都被这种感受填满，他才忽视了她的专业、她的能力？不过就是几朵鸢尾花，他会不会想多了呢？再怎么说，她只是一个大一的新生，哪怕她在互联网大赛上拿过奖，那也不能代表她就能攻克他的防火墙。还有，她从哪里知道他研发了这款防火墙？这款防火墙，他不是为了商用，纯粹是给自己电脑加了道密。
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是她，那天在湖边，她以手作枪，对准他射击，是不是就代表她准备袭击他的防火墙了？
她才大一，计算机水平就有如此水准�6�1�6�1�6�1�6�1�6�1�6�1周文瑾头一炸，不，不是她。
这一夜，周文瑾就没怎么合过眼，一直是“是她、不是她”这两种答案之间折腾。结果没折腾出来，天就亮了。他逼着自己酸胀的双眼闭一会，再睁开时，已是满室明亮。程焱蓬着个头，只着秋衣秋裤，像根木桩似的站在他床前，眼神发直。他一下惊坐起：“几点了？”
程焱不作声，梦游似的伸出手摸摸周文瑾的头，喃喃道：“热的。”
“�6�1�6�1�6�1�6�1�6�1�6�1”冷的那是死人。周文瑾拍开他的手：“你怎么不去上课？”
程焱白了他一眼：“今天周六！”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床前，噔噔两下上去，嗖地又钻进了被窝。“我今天不想和叛徒讲话。”
周文瑾嘴巴张了张，这两天办转系手续，忙得他都忘了今夕是何夕。周六，周六，周文瑾轻轻叹了口气，周六也是一堆的事。他认命地起床，狠狠地洗了个冷水脸，精神才好转点。出门前，他走到程焱床边，拍拍明显在装睡的程焱：“叛徒出去了，午饭你自己解决。”
程焱一动不动，估计还在和他犟着呢！周文瑾无奈地一笑，背上背包，关门的时候，听到屋里程焱闷闷道：“我承认你现在确实惊艳了全校，如果是朵昙花呢？要知道，你原先可以做一棵枝叶茂盛四季长青的，就算是杉木吧！”
这比喻�6�1�6�1�6�1�6�1�6�1�6�1周文瑾摸摸鼻子，程焱是在担忧他吧！“即使是杉木，换季的时候，叶子也会枯黄的。”
“滚，滚，滚，老子要睡觉。”程焱一拉被子，把头蒙上。
“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周文瑾轻轻带上了门，想着程焱刚才用到的一个词“惊艳”忍俊不禁。哪那么容易惊艳，他现在连喘息都小心翼翼！昆德拉说，人走出儿童时代时，不知青年时代是什么样子，结婚时不知结了婚是什么样子，甚至步入老年时，也还不知道往哪里走�6�1�6�1�6�1�6�1�6�1�6�1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的大地是缺乏经验的世界。
以此类推，不管今天如何如何，明天都是崭新的一天，明天都会比今天难。都是难，调整一下步伐、换一个方向，有什么可惧怕的？
周文瑾的转专业，是首例，也是个例，计算机学院同样有点无所适从，还好曾俊武院士力担重任。
“你先看下课目，这是你必须补习的理论课。实践方面，我们等会再说。”曾院士把列好的课目递给周文瑾，看着手机上的来电号码，一脸严肃地跑出办公室，到走廊尽头接听。
课目看上去密密麻麻，有计算机专业必修的、选修的，也有曾院士另外加的。周文瑾看了一遍，心头一松。还好，三分之二的理论课，他都自学过，不算太重，还有三分之一，也是他感兴趣的。他放下课目，朝外面看了看。这一通电话，曾院士足足接了半个小时。喝下一大杯水，才开口说道：“这个课目，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暂时没有，回头想到的话，我再和教授沟通。”
曾院士满意地点点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周文瑾放在一个学生的角度，而是像朋友、搭档样，积极沟通，尊重对方，而不是武断地去作要求。“这些课目，涵盖了大一到大四，你想先听什么课、后听什么课，自己安排，时间上协调好就行。实践操作么，”曾院士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个来回，抬头看看周文瑾，凝重道，“你研发的防火墙，学校决定为你申报专利。但在申报前，你要给防火墙升级下，至少升级到3�6�10版，把所有的安全漏洞，都打上补丁，让那些想攻克的不法分子望墙兴叹。”
周文瑾愕然地眨了几下眼睛，什么叫所有的安全漏洞？宇宙太大，人太渺小，防火墙的技术在更新，攻克的人技术也会更新，说不定还会跑在他前面，怎么堵？怎么挡？昨天晚上不就�6�1�6�1�6�1�6�1�6�1�6�1没得到好好休息的头微微疼了起来。
曾院士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为了帮你完成这个任务，我们准备在学校内网上，对全校师生公开这款防火墙，鼓励大家来攻击，从而便于你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周文瑾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曾院士也发现了，是诸航吗？他低下头，半晌才以自嘲的口吻道：“集思广议，以济其事。其实�6�1�6�1�6�1�6�1�6�1�6�1”他想说真没必要搞得这么兴师动众，有一个人已经做到了。
曾院士打断了他：“大从成立之初，就和军方多有合作，但这还是第一次，军方就以委培的名义，提前一年就开始了。军方有多期待一个拥有高超网络技术的人才，文瑾同学，我不说你也该明白。这不是小题大作，不是大惊小怪，而是有很多事已经迫在眉睫了。不要觉得有负担，这样做，不过是把时间花在刀刃上。”
尽管周文瑾向来自信，但曾院士这一席话，让他觉得像是站在了历史的一个什么转折点。他想谦虚一下，但曾院士似乎不需要，他只得严肃又认真地表态：“好的，教授，我会认真对待这件事的。我想在学校公布之前，我先升级下防火墙。不然一下子就被攻克，脸就丢大发了。”
“要是真有那么一个人，那我们这次的举动就很有意义了。”曾院士意味深长道。
曾院士没有发现！这一刻，周文瑾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耳膜有一丝颤动，这是因为心跳得太快而引起的。“教授，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学校会怎么安排？”他委婉地试探道。
“看军方那边。哎呀，你这一说，我都有点等不及了。给你两天的时间升级下防火墙，下周我们就开始。”曾院士像个小孩似的，跃跃欲试。
周文瑾啼笑皆非：“两天的时间哪里够，这可是我第一次亮相，怎么也得一鸣惊人。”
曾院士哈哈大笑：“好，那就一周。”
一周应该够了。在这一周里，他要在学校之前，先会会那朵“鸢尾花”，面对面地问一声：Whatdoyouwant？
那朵花会来的，他确定。周文瑾嘴角荡开了一丝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