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送着洛渊飘然上了梧山,皆十分默契地没有去打扰。
“要是有一副扑克牌打打就好了。”百无聊赖地周周摸了摸下巴想到,此时脑中满是手机,游戏,短视频的周周并没有发现一旁的君无道一直看着他。
不似浓雾笼罩的山体,梧山之上此刻的烟霞散布,竟已是傍晚。悬崖边上,落英树下洛水临边而立,遗世独立。
“师尊。”洛水轻声唤道,她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身已然被鲜红染红的素衣。几百年的悠悠岁月横在两人之间,物是人非一切都不再是过往模样。
以前的洛水看到洛渊眉眼总是不自觉地含着笑意,少女烂漫,天真娇俏。但是如今的洛水在见洛渊神色却是十分地平静。
念及此处,洛渊的眉头轻皱,心中似有些感慨。
“师尊为何不说话?”洛水向洛渊踱步而来,“可是对弟子失望得紧了?也是我早已叛出师门,‘师尊’二字恐也不配了。”
“我并未责怪你。”洛渊摇头轻声道,“不是怕冷么?为何赤脚踩在石砖之上?”洛渊看着赤足的洛水询问道,神情一如既往,依然将洛水当成他最小的弟子。
自上梧山之后,看着满是泥污与鲜血的鞋子。洛水只觉得人间污秽,便褪去了鞋袜,从此赤脚。想她年少时也是十分喜欢赤足,但是彼时还未入道寒气入体,时常生病。故而洛渊硬生生将她这个毛病给改了回来。
后来洛渊不在,梧山之上只有她一人,便一直如此了。
“如今我已舍了肉体,在不知人间冷暖了。”洛水歪头轻笑,此时的她隐约有了几分年少的模样。
洛渊的眉头便又紧了紧。
“师尊不是已入轮回了吗?为何会在此处,莫不是也要来清理门户吧。”
“为师放心不下你。”洛渊倒也十分坦诚。
“呵~师尊说笑了。”洛水竟真眉眼弯了弯,但是眼中却冰凉一片并没有半分笑意,“若是真放心不下,那日何苦做出那般选择呢?”
面对洛水的询问,洛渊沉默许久并未给出答案。
“师尊莫要担忧,如今我的很好。”洛水仰头看向枝叶茂盛的落英树,“师兄将我带至此处,我也不会再去杀戮。再说了,已经数百年过去了,人间都流转几世我也犯不着再找他们报仇。”
“一魄离魂太久,便难以融合,师尊还是早些去寻自己的转世吧。”洛水的神情平静“师兄便在山下,知晓师尊的存在定会将师尊送离小世界。”
见洛渊并不回答,洛水又道:“师尊可是觉得我还在怨你?”蓦然一笑,她又道:“初时我恨极了师尊,想着待我取了那黄鼠狼之命。便去那黄泉边寻得师尊,以下犯上揍你一顿。”
“但是后来我屠杀了万人之后,我便不敢去了。”洛水静静地看着洛渊,“明明是你弃了我们师兄妹离去,我却反而害怕你会责备我。师尊,若是我那时真去黄泉找你,你会责备我吗?”
“不会。”
洛水得到这个回答,笑了笑,随后她看向洛渊的眼眸,突然问道。
“那师尊留一魄在人世又是为何呢?也想像师兄师姑那般劝我放下执念,前往轮回吗?师尊觉得我应当放下吗?”
这一连的三个问题,让洛渊又沉默了片刻。
“洛水,为师希望你能快乐。”
此言一出,陷入了短暂沉默的人变成了洛水。
“年少时快乐似乎很简单,但是如今好似已经不会快乐了。”洛水并未说谎,数百年的孤寂光阴,让她早就不知快乐为何物了。
即便是洛渊的到来,她凝视着这个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但却也并不觉得欢愉。
“不过还能见师尊一面,确实也十分不错。”洛水嘴角微微上扬,“有些话还没来得及对师尊说出口,原以为再也没机会了,不成想竟还有今日。”
对于洛水想说的话,洛渊自是心如明镜。
“师尊,你可曾爱过我。不是师徒之谊而是男女之情。”
其实这是一个无需回答便能知晓问题,但是数百年了,洛水需要得到一个正儿八经的答案。
“并未。”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洛水也不觉得失落,反而她有些轻快地笑了笑:“果然如此,这没什么不过就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罢了。谢谢师尊,此时对我直言相告,并未骗我。”
深处与执念中的洛水此刻却是分外洒脱,她知晓事件并没有因为自己恋着别人,便要别人也恋着她的道理。她明白,可不意味着她不会为此难受,越是清醒便越是痛苦。
她从未想过纠缠别人,却从不肯放过自己。
这时山体之中的迷雾渐渐散去,周周这才发现竟然已是傍晚时分。周周连忙抬头向山顶之上看去,那师徒二人的魂魄相对而立。
随后不知洛水说了什么,她缓缓后退像是踩着最后一抹余晖将自己的灵魂再次融入了落英树之中。在她相融的片刻,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收拢于天际线,天地自此一片黑暗。
周周似有所感,立马起身向着山顶而去,君无道立即跟上。
悬崖边,洛渊负手而立,仰头看向落英树。
落英树上突然长出一朵朵红得似鲜血一般细密的小花,落英花层层叠叠地垂在枝头。夜风袭来竟想是一团正在猛烈燃烧着的火焰。
“落英花不是八月初二清晨开始绽放的吗?”周周喃喃自语。
随后这团火焰以极快的速度,由血红飞快褪去所有的红色,近乎只是在一瞬间便化作了满树白花。
随后在周周的惊骇之中满树百花纷然落下,像是下了一场静谧的雪。
洛渊站在树下,百花落至他身旁。他下意识伸手去接,白花却穿过他的手掌落在地上。不多时,落英树上的白花便铺落了满地。
莫名地周周有了种不好的猜想,很快他的猜想便成了真。那株庞大的落英树,在白花落下之后便迅速枯萎,像是一在一夕之间抽干了所有的精魂。